九月的陽光還是熱辣滾燙,像融化的奶油一樣令人難受,淩零零站在寫字樓前,擡頭望着斑駁的"小廈律師事務所"招牌,心跳比平時快了好幾拍拍。這是她第N次面試後,唯一一次收到錄用通知的地方。
"淩零零,今天是你走向律師生涯的第一天!一定要加油!"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手指不自覺地整理着襯衫領口,就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專業一些。
電梯發出令人不安的"咯吱"聲,緩慢爬升到七樓。推開律所的玻璃門,一股陳舊紙張和速溶咖啡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哎呀,小淩來啦!"一個燙着卷發、身材微胖的中年女性從文件堆中擡起頭,臉上堆滿笑容,"我是曹大姐,咱們所的行政兼出納,以後有什麼不懂的盡管問我!"
淩零零連忙鞠躬:"曹大姐好,我是淩零零,今天第一天上班,請多指教。"
"别這麼客氣,"曹大姐揮揮手,"咱們這兒人少,沒那麼多規矩。周主任去法院了,下午才回來,我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
所謂的"環境"隻用了五分鐘就介紹完畢——一間不到五十平米的辦公室被隔成三個區域:門口是接待區兼曹大姐的工位,中間是淩零零的新座位,最裡面是周主任的辦公室。打印機旁邊擺着一台看起來年紀比淩零零還大的咖啡機,發出"咕噜咕噜"的喘息聲。
"這是你的座位,"曹大姐指着一張掉漆的辦公桌,"電腦有點慢,但勉強能用。周主任說你先負責合同審查和文書起草,其他的咱們慢慢來。"
淩零零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放下包。桌上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葉片肥厚,綠得發亮。
"這是...?"
"哦,我放的,"曹大姐笑眯眯地說,"新人嘛,總要有點生氣。這玩意兒好養活,一個月澆一次水都死不了,就當是給封閉的辦公室增加點氧氣。"
淩零零心頭一暖。之前處處碰壁的求職經曆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過——那些大律所HR冷漠的眼神,那些"很遺憾"的郵件,那些"我們更需要有經驗的人"的拒絕理由。而現在,這盆小小的多肉仿佛是她新生活的象征。
"謝謝曹大姐。"她真誠地說。
"别客氣。來,我先教你怎麼用咱們的系統。"曹大姐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雖然咱們所小,但該有的流程一樣不少。"
整個上午,淩零零都在學習如何使用律所的老舊系統,翻閱堆積如山的文件。中午曹大姐帶她去樓下的小面館吃了碗面條,熱情地介紹周邊環境。
"咱們這棟樓雖然舊了點,但位置不錯,步行過2個街口就是法院,旁邊還有幾家銀行。"曹大姐一邊吸溜面條一邊說,"周主任十五年前就在這裡開業了,後來一直沒搬過。"
"律所...一直都是這個規模嗎?"淩零零小心翼翼地問。
曹大姐的筷子頓了一下:"以前還有個合夥人,三年前移民去國外了。周主任一個人撐着,也不容易啊。"她壓低聲音,"其實現在,咱們律所主要就靠一個大客戶撐着,其他的都是時有時無的零散案子。"
淩零零正想追問幾句,曹大姐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屏幕,臉色一變:"哎呀,周主任回來了,說有個急件要處理。咱們得趕緊回去。"
回到律所,淩零零第一次見到了周主任——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頭發用發膠打理得一絲不苟,但是已經能看到死死白發,一身的西裝雖然熨得筆挺,但顯然已穿過不少年頭。
"你就是新來的助理?"周主任上下打量她,"簡曆上說你在校期間成績不錯,為什麼沒去大律師事務所?"
淩零零感覺喉嚨發緊:"我...我更看重學習機會和發展空間。"
她能怎麼說?大律師事務所本就挑剔,現在的就業形勢這麼差,她這種普通家庭的應屆畢業生根本沒什麼像樣的機會。
周主任輕哼一聲,沒有繼續追問,轉而說道:"曹姐,把大庇房産上周送來的那些合同給她看看,今天下班前我要初稿。"
說完,他徑直走進辦公室,關上了門。
淩零零站在原地,手心冒汗。曹大姐拍拍她的肩膀:"别緊張,周主任就這脾氣,人其實不壞。來,這些是大庇的合同,标準模闆,改動不大,你照着以前的版本改就行。"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淩零零全神貫注地審查合同條款。下午三點,周主任突然打開門:"淩助理,給我倒杯咖啡,不加糖。"
淩零零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不小心碰倒了筆筒。當她端着咖啡敲響周主任的門時,能聽到自己心髒"咚咚"的聲音。
"放那兒吧。"周主任頭也不擡,"對了,明天早上九點大庇的法務部王經理要來,你準備一下會議室。"
"好的,周主任。"淩零零輕聲應道,退出了辦公室。
下班前,淩零零完成了所有合同審查,将文件發給了周主任。五分鐘後,内線電話響起。
"淩助理,進來一下。"
周主任的辦公室比外面整潔得多,書架上的法律典籍排列得整整齊齊。他面前的顯示器上正是淩零零剛發過去的文件。
"第三份合同第七條,違約金計算方式寫錯了,重新核對。"周主任指着屏幕,"還有,大庇的合同特别要注意産權瑕疵條款,你漏查了兩處。"
淩零零臉上一陣發熱:"對不起,我馬上修改。"
"在我這裡,'對不起'是最沒用的三個字。"周主任的聲音冷冰冰的,"要麼做對,要麼重做。出去吧。"
回到座位,淩零零咬着嘴唇重新檢查合同。曹大姐悄悄走過來,放下一顆話梅糖:"别往心裡去,周主任對誰都這樣。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新人嘛,總要有個适應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