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地處山谷,近外牆可聞溪流之聲,細辨甚至能感魚躍水面,又進其中的響動。
“-啵-”
水流一下變了味兒,晏不歸與鐘黎齊齊回頭。不遠處,由力背抵着牆,譚冰在他身前一手環頸一手遊走在背,吻得難舍難分。
“他倆......”鐘黎頓住聲,快步跟上晏不歸,溢出笑:“他倆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随口一說的話,鐘黎以為晏不歸不會應他,正要換個話茬,晏不歸道:“由力哭着跑出院以後,譚冰去追,追到由力院裡見他哭得梨花帶雨。”
鐘黎等上會兒沒等到下文,側首道:“然後呢?”
晏不歸清清嗓,目視前方說:“譚冰哄不好就去親他,親着親着,就親到房間去了。”
“你看到了?”鐘黎的視線落到晏不歸耳垂,心不在焉應上句。耳垂粉粉的,很有趣。
“你把他氣哭的,我上哪兒看去。”晏不歸剜了鐘黎一眼,鐘黎讪讪地收回目光,晏不歸接上道:“閑逛的時候被他們拉着聽了嘴。”
鐘黎想象着晏不歸黑臉硬忍的樣兒,唇角一揚,笑得無聲。
晏不歸就是這樣一個人,坦誠率真,喜怒皆表于色,還——不會拒絕人,尤其是熱情的那種,即使心生不悅,依然會由得旁人。
但,鐘黎望向晏不歸,傻崽。
沿道偶可見弟子們三五成群,彼此打趣。途徑一院,晏不歸加快了腳步,鐘黎聽得裡面傳出的聲也跟着走快了。又過一地,晏不歸停下步,鐘黎順視線看去,婦人輕晃抱着的嬰孩。
嬰孩是慕容,鐘黎猜出了。他挨近晏不歸,“虛空鏡内自成方寸地,不受外界影響。”
人間有言,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便是源于“地”的不同。虛空鏡也是如此,居其内遵其時,生活與往昔無異,時間卻不相通。
晏不歸說:“漲見識了。”
怪聲怪氣的言外之意鐘黎聽懂了,他指指晏不歸的命劍,舊事重提:“似箭帶的路。”
“你問的老伯。”
“是嗎?”鐘黎裝起傻,裝着裝着又笑了起來。
背光的鐘黎有些透,像琉璃,晏不歸想,漂亮、易碎。玉......眼前耀眼的男子突然皺了眉,鐘黎僵了笑顔,裡面滿滿的嫌棄是幾個意思?
鐘黎本體——真醜。
晏不歸轉身就走,鐘黎匆匆跟上,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緣由,遂直接問,晏不歸如實答:“你真醜。”
鬼尚有兩分血色,他隻有白,白裡還隐隐泛灰,确實難看。鐘黎湊過去道:“委屈晏公子了。”
“嗯。”晏不歸給面地應個聲。
這夜,鐘黎雙臂抱枕去到晏不歸房中,晏不歸望着被他霸占大半的床,回原先的屋,等上會兒沒見鐘黎跟來,傳音:不冷了?
冷。
窗前人影站上會兒回身看床,床上兩個枕,一個是本就備着的,一個是他拿來的,那屋,隻有一個枕。人影摸摸頸,枕不枕好像也無所謂。
歇下不久,晏不歸覺涼飕飕的,裡面睡着的人到了他身後,近乎貼着背。
“忘拿枕了。”鐘黎用上準備好的說詞。
晏不歸沒說話,掀被,坐起,側身,看鐘黎。
今日初一,月色不好,影響心情,首戰失敗的鐘黎蛄蛹-蛄蛹,晏不歸不動,他又往裡挪-挪-挪,晏不歸躺下了。
至半夜,鐘黎望帳頂,子時已過,今日初二。鐘黎改側姿,向晏不歸挨點,觀晏不歸未醒,再挨點。三番過後,晏不歸蓦地睜開眼,猛然翻身,鐘黎阖雙目,頭蹭枕,接着,往枕上一放,側身朝裡。
晏不歸望着鐘黎後腦勺,深呼吸。噴出的熱氣落上後頸,鐘黎把手放嘴邊,咬住指。
盛夏用冰謂解暑,初春時節曰有病。晏不歸沒病,所以他睡去了靠牆的那面。
鐘黎總結:此計不佳。
又一日,天降大雨,鐘黎坐門檻看上許久,站起身,貼到牆,瞄向屋,晏不歸将尋來的書翻了頁。
鐘黎踮腳,退一步,再退一步,再再退數步,脫下衣,出廊。雨打在身上,應該是涼的,他感覺不到,隻一雙眼睛格外有神,緊緊盯着窗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