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陣。
位列風霜雨雪四大自然陣法之一,這種自然陣法最棘手之處便是沒有固定的破解之法。
它們一般是由某種力量觸發,借天時地利的機緣凝結而成,有時持續個把月,有時幾個時辰便會消散,有時會駐足在某處,有時又能一日遷徙數百裡。
疾風陣,顧名思義,引疾風之靈,借疾風之勢,陣内之風皆遵循獨特的道法在陣内自由穿梭,一旦有外物入内,便會遮擋住規律運轉的氣流,氣流受阻演化出更烈的氣旋,屆時無骨之風幻化為刀、劍、斧、戟,陣内之物休想全身而退。
隻是眼前的疾風陣除卻本來的顔色之外,似乎還混雜着一股黑紅色,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異樣感。
蕭子岚被那修者的掌風送到陣前,雙腳緊急的倒騰幾步才險險刹住,面前的這堵風牆,如一塊大幕橫在天地之間,像一個倒挂的流體漩渦,有條不紊的翻湧旋轉,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便會被它生生吸進裡面撕成碎片。
慕奕霆摩擦着戒指,眼眸中的光追着陣中的黑紅色氣流徐徐流轉,他從未回頭看過蕭子岚一眼,寒聲道:“你似乎很喜歡當英雄。”
沙塵肆起,蕭子岚眯着眼睛擡起護腕遮住半面,“我乃一屆鄉野村民,于世間苟活已是不易,又如何能當英雄?不過是覺得那母女倆笨手笨腳,恐怕也無法為公子霆效力,才将她們攔了下來。”
慕奕霆血色淺薄的唇角微微上揚,“哦?那你又能為我做什麼?”
蕭子岚:“公子霆想要我如何?”
卓矣明高聲道:“自然是讓你穿過這風牆,去探探後面的路!”
蕭子岚連連歎息,複而笑着摸摸額角,向後一招手道:“大執事可有刀?”
卓矣明上前一步,“你要刀做什麼?”
蕭子岚在脖子上一劃,“自刎啊。”
卓矣明怒斥道:“放肆!公子面前豈容你句句戲言?”
蕭子岚撇嘴,“穿風牆是死,抹脖子是死,還不如痛快點留個全屍。不然面對這道難題,大執事要如何選?”
卓矣明冷哼一聲,“我自然是選穿風牆。”
蕭子岚眉眼彎彎,“對極對極,大執事果然通透,一點就通!”言罷,他側身掀袍,畢恭畢敬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卓矣明自知又被他戲耍了一回,頓時右手握拳,藍色的靈力翻騰而起,他雙目赤紅,“蕭子岚,你找死!”
見狀,蕭子岚一溜煙的竄到雷點身後,“喂!淮峰的人當着公子霆的面說話不算話,你們崇華山的到底管不管?”
雷點聞言無聲一笑,他側眸低聲道:“活路可死歸,絕處可逢生。蕭公子,雷某送你一程可好?”
蕭子岚:“你說什麼?”
狂風亂入耳,他幾乎一個字都沒聽清。
然而還不待蕭子岚反應過來,雷點一個幻影鬼步旋身到了他背後,飛起一腳,便将他直直的踹進了疾風陣。
好你個小白臉,本以為你還有些良知,怎的這麼不講武德?
蕭子岚的身形被那風卷成的漩渦拖拽而入,耳畔的風聲如同鐵皮剮蹭地面發出刺耳的嘶吼,一片葉一粒沙,此刻都如同這世上頂好的神兵一般,一旦觸及便是皮開肉綻、血肉橫飛。
強烈的風流壓的蕭子岚幾乎窒息,肌膚裸露出滲出絲絲血痕,他周身的經脈仿佛被一個極其窄小的通道框住,而同時又有一股巨大的推力,逼迫着血液從此處穿過。
“啊——!”
丹田處的熱流借勢而起,順着經脈流淌直到每根手指和腳趾的末梢。
這一壓一推之間,宛如讓人脫胎換骨,回爐重塑了一次。
蕭子岚感覺到胸腔的氣息被擠壓待盡,身體像被厚重的鐵鍊層層包裹,拖拽着他堕入深淵。
如墜絕壁,如沉海底,每一條經脈都在承受着百倍千倍的擠壓,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蠶食着僅存的理智。
好難受啊……
眼皮不受控制的粘合在一起,蕭子岚微弱的喘息着,鼻腔内充斥着沙土割裂皮膚的血腥味。
如果就這樣昏睡過去,是不是再睜眼時,一切就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摸魚,爬樹,捉憋,逗鳥,遛狗,發呆,曬太陽,披月光,用一日的時間做盡天下閑事,醒了便鬧,困了便睡,如何恣意便如何造作,像山間的薄霧,無形無束,無債無累。
思緒朦胧之中,猶見那方樂土。
小徑彎又狹,溪流繞路行,兩岸桃花相映紅。花間有笑有酒,有一戶禹姓人家。茅草屋,籬笆院,清酒隻醉不歸者,垂髫情,少年意,回憶唯苦有心人。
“阿岚,你過來。”
禹老爹靠在門邊,手上還拿着掰開的糖心地瓜,淡淡的白氣托着甜膩的香味,像勾人的密語,令人神往。
“快去啊阿岚,老爹叫你呢。”
身邊的阿曜溫柔的笑着,他用手肘戳了戳蕭子岚,示意他趕緊去拿。
“喏,糖心的,你最喜歡吃的。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喜歡吃甜的。老爹也就是嘴上罵罵你,心裡還是很疼你的。”
“别再偷跑出去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金溪銀溪都不如桃禹蹊!記住喽~”
眼前的這一幕,曾經唾手可得,可現如今,蕭子岚突然覺得滿腹怅然和自責,他沒想哭的,但眼淚就是那麼沒出息的一湧而出。
蕭子岚,你可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