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的宴會廳中,孟知韫清晰聽見自己舒的那口氣。
她為自己方才有想将周正昂從個人傳記中抹掉的想法,感到冒昧。周正昂無疑是紳士且大度的,他并沒有當面揭穿兩人的前情往事。
孟知韫也沒有在一隻腳剛踏入豪門時,就被無情逐出。
好了,她決定在個人傳記中酌情為他寫上一段,字數不會超過兩百字。
孟知韫斂眉似在回憶,“學校裡的亞洲面孔不多,我們應該是見過的。”
聽了這話,從旁幾人才點了點頭,想來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周世均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沒關系,以後知韫就是你大嫂了,你們有機會多接觸下。”
他的另一隻手順勢摸到孟知韫的腰間,女人腰肢堪堪一握,他的掌心又很是寬大,剛好将她腰後的别針嚴嚴蓋住。
隻有指甲蓋般大小的别針,在這一刻被突然放大千百倍,回歸它原本的冰涼金屬感。
孟知韫不禁渾身輕顫了下,側眸時剛好越過周世均,看到對面那人的神情。
眸色深沉不見潭底。
“自然。”他望向孟知韫,臉上是禮貌的笑容,“有機會我會和孟小姐多熟悉熟悉。”
他的視線下意識随着周世均的動作落在孟知韫身上。
隻見她微微聳肩,鎖骨清晰可見,周世均幾根手指揉了揉她的肩頭。
周世均側身低問,“是不是冷了?”
孟知韫雙手抱臂,心底下意識排斥周世均的靠近,還有周正昂那道無法忽略的目光。
從前戀愛時,她總想着怎麼才能讓周正昂吃醋。因為他這個人,實在不愛吃醋,對她特别放心,從未懷疑她會不會有什麼别的心思。
可是這樣久了,她免不掉又要去想,他是不是無所謂?
也許女朋友對他來說,隻是一個身份,她可以是他女朋友,别人也可以是他女朋友。
那時的孟知韫為此神傷許久,她堅信愛意是藏不住的,如果能藏得住,那就是不愛。
失神片刻後,她笑着朝周世均挨近幾分,仰着脖子柔聲回答,“是有些冷,還有些餓。”還有些想溜了。
她音色綿軟,聲線中帶着些許上海小囡獨有的嬌媚。聽得周世均心都快化了,隻想立刻拉她進兩人能獨處的空間裡,他早該和這位未婚妻好好相處的。
不過理智尚存,今晚他是主人公,不可貿然離開。
周世均視線轉悠幾圈後落在周正昂身上,“阿正……”
四目相對時周世均愣了下,剛才似乎從對方的眼中感覺到幾絲莫名的寒意。想去深究,卻見周正昂已經扭過頭在拿侍者托盤上的酒。
周世均笑了笑,“知韫頭回來這,不太熟悉路,你能帶她去休息室吃些東西嗎?就在我卧室隔壁。”
孟知韫分明感覺到後腰上的别針更冷了,怎會如此呢。
她其實不吃也沒有關系,冷死也沒有關系。
但是讓周正昂帶她去,很有關系。
她略顯為難的要婉拒,又想着周正昂應該會拒絕,不如将拒絕的權利交給他。
瞥眼,瞧見酒紅色液體正順着透亮的高腳杯流入他的薄唇裡,他緩緩擡起下巴,凸起的喉結随着他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
不過轉瞬,空空的酒杯被重新放回托盤,孟知韫聽見他含糊嗯聲。
得到回應後周世均又摸了摸孟知韫的肩頭,“知韫,你和阿正去吧,休息會,有事我會叫你。”
容不得孟知韫再遲疑,周世均已經安排好一切。
周正昂走在前頭,腳步虛浮,像是被那杯酒醉倒。不過孟知韫是知曉他酒量的,深不見底,怎麼會被小小半杯酒醉倒。
孟知韫亦步亦趨跟在後面,随他上了二樓,接着又上了三樓。
大理石樓梯層層疊疊,走的孟知韫雙腳更加酸疼,她扶着欄杆借力,恨不得順着這根杆向上爬去。
待上了三樓走廊,孟知韫已經在心中腹诽默罵百遍。早前聽聞港城人鐘愛爬山,她以為能有多鐘愛,現下看來,是恨不得在自家都要裝個假山來爬才過瘾。
她的氣息已經不太均勻,額間浮起一層薄汗。
更重要的是身後的别針,數次随着她上樓傾身的動作摩擦在皮膚上,惹得孟知韫渾身不爽。
眼見周正昂經過幾間房門後,終于在一扇雙開門門前停下,孟知韫仿佛看到希望,腳下卯着最後的勁一鼓作氣走過去。
周正昂推開半邊門,他側身伸長手臂單手握在門把手上,後背貼着門闆。孟知韫以為他不進去,隻是替自己開個門,便笑着走過去準備道謝。
誰知剛到跟前,就聽他沉聲愠怒,“出去。”
孟知韫愣在原地,身前就是他的肩膀,白襯衣上若有似無飄來熟悉的松木味。
如墜谷底,在火上煎熬半天的心髒,終于被狠狠砸下。
孟知韫心中有一萬個念頭,想他周正昂果然沒那麼好脾性,還是删掉他的兩百字吧。
他不配出現在她的傳記裡。
又有什麼大不了呢,不就是談了三年的前男友嗎,隻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反正以後他還得喊自己嫂子。孟知韫得到一絲絲慰藉,好歹她日後是他長輩,若是颠倒成他是自己長輩,她怕是得嘔出幾升血。
“好啊。”她擡眼看他側臉,棱角分明的下颚線平添幾分冷漠,孟知韫盡力仰起自己高傲的頭顱,“既然正昂弟弟想一個人在這,那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