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憐禮息影的消息次日由她的工作室代為公告。
沒想到水月鏡花的客串居然成為她的熒幕終秀,孟知韫替她感到可惜,論起演技來,她是佩服張憐禮的。
日頭照樣升起,劇組的拍攝進度并未受這位大影後影響太多。
隻是孟知韫回想起來,好似哪裡不大對勁。
周家小姑打電話與她時,她正在劇組工作室收拾自己的破爛。
真是巧,她與張影後同日殺青。
“你這是被她當槍使了!她現在挾天子以令諸侯,已經上門要給名分。”小姑在那頭問。
孟知韫後知後覺,她昨日嘲弄張憐禮不惜自毀前程,卻沒意識到,她來這一出,反倒順水推舟公布了自己肚子裡懷的是港城周家的種。
饒她孟知韫這個未婚妻身份多麼鮮亮,怎抵得上周家的種。
加之周世均這一輩本就人丁稀少,周正昂也久為成婚,周家最上頭那位老太太肯定要為這重孫出面。
“世均已經回家,你若方便,應當趕緊返港。”小姑勸她。
孟知韫犯難,“你們預計如何處置?”
小姑冷笑兩聲,“孩子可以留,張憐禮自是不能再見。”
如雷轟頂,孟知韫怕是要給人當後媽。
她自小沒在港城長大,沒見過世家大族裡的彎彎繞繞,猛一聽這出戲,自然得愣上好一陣。
小姑對此倒司空見慣,家業大了,免不掉有些個私生子女,如今老太太年事已高,手中卻把着部分權力不肯放手,若是世均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是周家重長孫,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多個談判砝碼。
孟知韫想不到這塊,“容我考慮考慮。”
挂完電話她久久不能定神,回想起張憐禮這些操作,她先是到自己面前上演一副為愛癡狂的傻女人模樣,又變相哭訴隻是愛錯人,錯付男人,再告知大衆已然懷孕的事實,最後順利與周家談判,哪怕以後孩子不歸她養,但終究是周家的種,她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裡去。
實在狗血!
今日倘若孟知韫隻是個看客,她必是要緊緊追完這部肥皂劇,可惜她也是其中角色。
窗外天色大亮,陰沉許久的天空開始下雪。
白茫茫,也不知是想遮住地面上的髒污,還是鋪上出新的空白畫卷,任人書寫。
孟知韫帶着自己的準備從劇組回酒店時,這才發現外面烏央烏央彙集大批記者。
商務車七橫八豎,擠個水洩不通。
人群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周太太!”
“周太太出來了,對于張憐禮懷孕的事請問您可以說兩句嗎?”
……
舊景重現,孟知韫早該料到。
張憐禮和周世均是回了港城受審,但她這個大苦主還在内地工作。
就在她失神這會兒,不知哪位帶頭沖鋒的記者已經突破重圍,大躍步上來舉着話筒好似要塞進她嘴中。
一個接一個,如同蝗蟲入侵。
孟知韫連連後退,還好附近有劇組的安保人員過來維護秩序,不然恐怕她已經被這群記者踩在腳底。
退無可退,後背撞上一具溫熱的胸膛。
男人的雙手扶住她的兩側手臂,交彙那一刻,英國薄荷夾着淡淡的煙草香襲進孟知韫的鼻腔。
她靠着他的胸膛,擡頭瞧了眼男人,隻見他神情嚴肅,眉頭緊鎖。
他匆匆低眸看了眼她的狀況。
“我帶你離開這。”
他說。
孟知韫鼻頭發酸,沉吟片刻後将他的手從自己臂膀上褪下。
“不用。”孟知韫扭頭重新看向面前如山海般的鏡頭與話筒。
冬風吹起她的額發,裹挾某片路過的雪花一同落在她通紅的鼻尖。
“你們想問什麼。”她冷靜道。
剛剛還相當洶湧的記者們見此倒忽然恢複理智,他們看看孟知韫又看看她身後站的男人。
男人身姿高挑,面容清隽,一雙深邃的眼眸隻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請問你先前知曉張憐禮已懷孕的事嗎?”
“不知。”
“周太太,你準備怎麼處理這個孩子呢?”
“此事與我無關,孩子的去留也由孩子父母決定。”
“周太太,那你和周先生的婚禮還會照常舉行嗎?”
這個問題大約是問到大家的心坎上,各位心照不宣屏息以待。
就連始終站在她身後的周正昂,心底也在被這種緊張感咬噬。
“不會。”
不知過了多久,孟知韫目光堅定,“我會取消婚約。”再次看向提問的那位記者,“不要再喊我周太太,我有名字,我叫孟知韫。”
話音落地,四下嘩然。
“您确定嗎?聽說您和周家是商業聯姻,您這樣單方面取消是否會惹怒周家?”
記者的話還沒問完就見周正昂将孟知韫拉到自己身後。
“有什麼問題你們可以問我。”他說。
大家昔日都在關注周家大少與兩個女人的愛恨情仇,倒是忘了周家二少就是這部電影的導演,也就是面前這位男人。
男人面色凝重,周身散發出與這滿天大雪同等冷冽的寒意。
說不出是北風吹得臉疼,還是他那眼神太過攝人。
方才還咄咄逼人的記者們紛紛噤聲。
隻有擠在人堆最後的哪位記者,依舊搞不清前方狀況,隻依稀瞧見周正昂拉着孟知韫的手腕。
“您和孟小姐是什麼關系?”
聲音由遠及近。
周正昂猶豫片刻後,“朋友。”
“您喜歡她嗎?”
有人鬼使神差問出這句話。
大概真是鬼迷心竅,看到英雄救美的畫面時總免不掉幻想一下。
話題轉的過于快,導緻記者們都未發現這位周家二少思考的時間實在有些久。
他在猶豫。
可他在猶豫什麼呢?看客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