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看着屏幕裡進出的貨車,這才想明白自己覺得不對勁的點:其他貨車都坐着兩人,隻有這輛坐着一個人。
他吩咐其他人追查申連行蹤,注意更換車輛的問題,自己則開車向城東出發。
他默默祈禱,希望是自己想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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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岚向着山頂走去,身旁桦樹粗壯,腳下泥土幹硬,天色黑下來,他獨自一人在嘩嘩作響的樹林裡穿行,隻有微弱的月光透過縫隙。
正是“月午樹無影,一山唯白曉。”[1]
或許是夜太黑,或許是風太冷,付岚有些頭疼,好像這條路自己曾來過一樣。樹木高聳,前路崎岖,喘着粗氣在林中奔跑,身後有妖鬼在索命。
他終是受不住,撐着樹幹歇息一二,努力想着,将頭腦裡臆想出來的景象抛出腦海,卻适得其反。
付岚靠着桦樹,深呼吸放松自己,等那一陣頭疼過去,又開始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一座破舊木屋出現在被月光照耀的空地上。
他躲在樹後,觀察四周,屋裡沒有亮光,四周沒有人影,難道是在屋裡黑着等?
他不再猶豫,悄悄靠近,用筆試探着推開了門,吱嘎吱嘎的聲音磨着耳朵響起,在寂靜的黑夜裡滲人的緊。
沒有其他聲響。
付岚推開門,走了進去,屋中黑漆漆的,所有的事物都是大概的輪廓,隐藏在黑暗裡,他摸索着牆邊,有一個凸起,便摁了下去。
白熾燈燈泡明滅了幾下才慢吞吞的亮起,像遲暮的老人,點燃了最後的餘光。
付岚環視屋子,在燈泡昏暗的燈光下看見了牆邊木凳子上的人,混沌的眼睛睜的大,直勾勾的看着他。
突然的窒息感從四肢百骸襲上頭顱,付岚控制不住,滑了下去,老朽木闆上的灰塵揚起。
夢裡潑灑的紅褐和現實重疊,漫無邊際的紅色混雜在黑暗中,向四周擴散,将付岚吞噬。
他什麼也感受不到了,隻有影影綽綽看不清的身影絕望而徒勞的伸出手,拖拽着他,血影扭曲着身體,唯有一雙眼睛死死盯着他。
恍惚中有規律的節拍聲從虛無的四周傳來。
“二哥,你看到了什麼——”
付岚蜷縮着身體,死死摁着頭,積壓在身體裡的情緒沸騰着,卻沒有宣洩的出口,隻能從嗓子裡勉強擠出一絲怪異的氣音。
“二哥——”帶着血的少年音從深海裡傳來,攜着窒息的水汽,困住絕望的心髒。
“不……”空洞的眼睛瞳孔渙散,他已經流不出淚水了。
東山上夜風吹過,桦樹林枝葉搖晃,像竊竊私語,像妖鬼肆意,等着吞食浸滿絕望的血肉。
“二哥,你看到了什麼——”
帶着血的少年音還在靈魂深處響起,逼問着痛苦絕望的青年。
“我——看見——”
脖子上的指痕紅腫,似是被無形的力量掐住氣管。他順着聲音,終于艱難的呼吸了一次,睜大的眼睛無神的和另一雙眼睛對視。
“二哥,下雨了,有點冷。”
“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
“那有間屋子!”
“進去看看”
吱嘎——
年久失修的木門打開,鐵鏽的腥味撲面而來,睜大的眼睛直勾勾的,在空中越來越清晰,直視跳動的心髒。
慌亂間,斑駁的牆壁映入眼簾——
小孩子的身闆總是不結實的,防身的課程總是躲着。
橘子味奶酪小蛋糕,是橘黃色的。
強硬粗壯的手臂,扼殺所有的反抗,颠簸的車程,随着海浪翻湧晃動的海船……
錯亂的記憶在腦中交織混亂。
不,不該是這樣的,我記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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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隊,查到了,申連開着一輛黑色桑塔納,上了高速,往東山方向去了。”
“知道了,我在路上,讓小吳他們跟上,打120備着。”
車燈在高速路上飛速掠過,看着前方的山包,林平心中焦急,沒有來由的覺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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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律的滴答聲再次響起,水面濺起水花,漫過腳踝,冰冷的纏上黑暗裡的身軀。
付岚在黑暗中掙紮,小小的身軀,帶着傷痕靠在他的身旁,冰冷、輕盈。
“畫——牆上的畫——”
青年崩潰的喊了出來,聲音卻又輕又細,浮在空中。
規律的滴答聲停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桦樹林、木屋上。
正在上山路上快速移動的林平擡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冰涼的水落在手上,他心裡一痛,更加焦急的向山上而行。
“付岚,畫上是什麼——”那聲音催促道。
蜷縮的青年開始掙紮,怎麼也吐露不出半個字,冰冷的海水漫過膝蓋和腰,腥鹹的海水浸着破敗的身體,針紮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海水慢慢上漲,淹沒了脖頸。
青年吐露出含糊不清無意義的字節。
海水淹沒他的口鼻,窒息的痛苦圍困住他。
“不許動,把他放開!”
刀鋒橫在沒有意識的付岚脖間,閃着寒光,帶着普通帽子、口罩、眼鏡的人走出木屋。
林平舉槍對峙,眼看着他攜着眼神空洞的付岚走到屋後,他不能動。
“沒想到,你動作這麼快。”
“我們,會再見面的。”一聲輕笑,手臂橫揮,人影消失在黑色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