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鶴隐頭發花白,整個人瞬間蒼老了十歲,他死死抓住妻子林昭,指節因用力而凸起。
林昭捂住嘴,眼淚無聲滾落,身體顫抖着,若非有付鶴隐的攙扶,下一秒就要癱倒滑落在地。
他們都從那颠倒的詞句中聽到了真相,他不是背叛,而是為了救付嶼才說出坐标。
可偏偏,這個真相來得太遲。
一瞬間,愧悔如雪崩傾塌而下,淹沒了付家三人的口鼻,他們艱難的呼吸着,不敢去看病床上昏迷中的付岚。
“我們出去談談?”
站在床邊照料付岚的男人如此說道。
付鶴隐知道,他就是付峰常念叨的渺渺身邊的那個封俞。
他喉嚨發緊,像是被釘在原地,他擡手喚付峰,轉身離開病房,原本挺拔的背脊失去了一根支撐闆塌了下去。
他想起這些年對付岚若有若無的疏遠,想起自己曾經的質問……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加到付岚身上的罪孽感。
他都做了些什麼啊。
付鶴隐攙扶着泣不成聲的林昭,機械式的一步步邁着。
悔不當初。
走廊的燈光慘白,照在付鶴隐灰敗的臉上。林昭坐在長椅上,眼淚已經流幹,隻剩下空洞的眼神和微微發抖的指尖。付峰站在一旁,拳頭攥緊又松開。
封俞關上門,确保付岚聽不見外面的聲音,才轉身面對他們。他的眼神冷靜而銳利,沒有指責,卻讓付鶴隐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迫。
“現在,你們知道了。”
封俞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刀,剖開了十七年的擱置與漠視。
付鶴隐的嘴唇顫抖,半晌才擠出聲音:
“我們……一直以為……”
“以為他背叛了付嶼?”
封俞的聲音很輕,卻像刀一樣割開空氣,
“可他現在恢複記憶後,第一反應是‘我害死了付嶼’,你們覺得,這是背叛者的邏輯嗎?
十歲的付岚也是受害者,你們真正該恨的從來不應該是他,是範祁,是趙大富,可以是其他任何有關的人,但唯獨不應該是付岚。”
林昭猛地捂住嘴,肩膀劇烈發抖。
付峰啞聲問:
“他剛剛才想起來?”
封俞點頭:
“當年他精神崩潰,範祁催眠封鎖了這段記憶,他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當年做了什麼。”
付鶴隐終于支撐不住,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顫抖。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男人,此刻隻是個愧悔而自覺無能的父親。
“我……當年在海上,選了付嶼……我以為……付岚背叛了他……我以為他活下來是因為自私……”
他們恨了付岚十七年。
而付岚,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付峰猛地一拳砸在牆上,指節滲出血絲。
林昭突然崩潰,捂住臉哽咽:
“我……我們錯了……”
她顫抖着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最終隻是無力地垂下。
“我們能……做什麼?”
封俞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冷靜道:
“等他醒來,别急着解釋,别急着哭,别讓他覺得你們是在施舍憐憫。”
“那……我們該怎麼做?”
付峰低聲問。
“我詢問了心理醫生,他現在情緒極度不穩定,貿然刺激隻會讓他更崩潰。
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建立安全感,讓他知道,你們看見了他,這不是他的錯。”
此時,病房内。
蘇醒的付岚蜷縮在床上,手指死死揪住被單,指節繃得發白。
他的記憶像被撕開的傷口,鮮血淋漓地攤在眼前:
付嶼癱坐在電椅上,渾身是血,發着高燒,不斷抽搐,奄奄一息。
會死的,再繼續下去會死的。
他大吼着求範祁,見他蹲下身笑着說:
“讓他說出坐标,我就給他藥品,并治療傷口。”
他信了。
他問出了坐标。
然後……付嶼死了。
在被裝進麻袋之前,付嶼就死了,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第二個結果。
是他害了付嶼,即使他不求範祁救人,範祁也會為了坐标救付嶼,偏偏他求了藥,害付嶼說出了保命的坐标。
付岚仿佛一下子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的他冷靜分析當時的情況,一半的他沉溺過去懦弱哭泣。
是你的錯,你不辯情勢,害死付嶼,又怨恨父親放棄自己。
如今看來,被放棄才是正确的。
偏偏你又偷走了付嶼的十七年時光,你怎麼償還這一切。
付岚仿佛旁觀者一樣,冷靜地批判自己的罪行。
他看着病床上的自己,看着封俞握着他的手說話,看着門外隐約晃動的影子,那是付鶴隐和林昭,他們不敢進來。
他們一定是知道了。
封俞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付岚。他的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些,但更加空洞無神,像是靈魂被抽走了一半。
他走過去,輕輕握住付岚的手,低聲問:
“渺渺,看着我。”
付岚堪稱乖順地擡頭,可是眼神渙散,找不到焦點。
封俞看着他這樣,喉嚨發緊,一字一句道:
“你當年隻有十歲,你做的選擇是任何一個孩子都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