缰繩驟然勒緊,駿馬一聲吃痛的嘶鳴,前蹄高擡起又不滿焦躁的落下。
司柒想要回身卻被他的力道鉗制着動也動不了,卻也顧不上這些,難得流露出一絲在意,“他們何時回的燕都,任務可順利完成了?”
岑衍沒有回答,禁锢一般緊緊擁抱着懷中清瘦又挺拔的骨架,高挺的鼻梁埋進柔軟大氅裡,捕捉到一絲淡淡藥香味。
她要走了。
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岑衍清楚知道她絕不會因他而停留,也明白燕都王城拴不住她這樣自由的鳥兒。
這一次是要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娘子離開。
“岑衍?”
他們在恒王府門口同騎相擁的姿态實在是太親昵又惹眼了,門房在府門後探頭探腦的藏都藏不住。
司柒剛掙紮了一下,聽見身後的青年啞聲喊她,“沈行清。”
他聲音很輕,“你會在雲遊天下行醫的某一日,帶着大江南北的花和樹葉回來看我嗎?”
司柒垂下眼,青年結實有力的手臂正緊緊橫在她的腰間,她攥着缰繩的細指洩了一絲力氣。
她給出很簡短又模棱兩可的回答,“或許。”
她也許會幸運地活下來,又或者在不知之處化作塵埃中的一粒。
岑衍聽見這個答案毫不意外,可失落全部湧上來要将他吞噬淹沒的時候,理智也搖搖欲墜。
想留下她。
不顧一切地留下她。
憑他現在的身份可以輕易的讓她停留在自己身邊,等她為自己誕下子嗣,他會傾盡所有去托舉愛護這個有着她一半血緣的孩子。
他設想過無數次的未來,垂手可得。
卑劣的念頭在腦海中瘋漲,岑衍下颌緊繃着,卻與渴求相反的克制着,逼自己一點一點松開。
他不能,他不想變成那種連自己都感到厭惡的人。
在策馬尋人的這漫長又煎熬的兩個多時辰裡,一直在心底反複被銷毀的那句話終于能勉強保持體面的說出口,“他們一路很順利,東西送到了。”
“沈大夫,你可以走了。”
*
許是在府門前岑衍已經和她道過别,司柒離開時并未見到他。
她提前讓元墨派人以送藥方的借口到書肆送信,告訴戚九巫在黃昏之前到燕都城外的送别亭等着。
出府時,元墨自告奮勇要送司柒一程。
等出城停下馬車,司柒拎起包袱剛探身出去,就見元墨将馬鞭遞到了她面前。
司柒疑惑地用眼神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元墨呲着大白牙,“姑娘出門在外行醫,路上風吹日曬的,自得備個馬車才方便,這馬車标了恒王府的字,那些個不長眼的可就不敢為難姑娘了。”
說着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公子說了,雪玉馬就蹭了點皮,不打緊,這銀錢自然得物歸原主。”
馬鞭和銀錢被奉送到面前,司柒無意識抿了下唇,腦海中浮現起晌午時青年那眼眶微紅的模樣。
“馬車就不必了,遇到彎曲小道多有不便。”
她接過銀票,畢竟是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
元墨沒有推脫,恭恭順順作一揖,“還望沈姑娘此行順順利利,平平安安,若是遇到什麼難事,岑家與恒王府都是沈姑娘的依靠。”
司柒漫不經心嗯了一聲,走出幾步停頓了下,回望向元墨,“我如今姓司,掌管之意的司。”
“... ...不姓沈了?!”
行清是公子托人算取的名,夫人想改就改了,怎還連自己的姓氏也換?
元墨撓撓頭,看一眼往送别亭方向而去的那道清瘦的倩影,猶豫着看向身後的燕都城。
改名換姓大有斬斷前塵之意,不知公子知曉又會作何感想。
日落西山,斜陽墜入在夢幻一般赤粉色的晚霞之中。
送别亭上的積雪早已融化滴落,附近有幾家茶攤還在寒風中支着,過路的茶客零零散散,大多都在趁着天色未黑早早離去。
司柒站在官道的遠處靜靜望着空無一人的送别亭,目光從茶攤上一一掃過,眉眼漸漸浮現幾分冷意。
約定的時辰已到,戚九巫卻不見蹤迹。
不對勁。
不曾猶豫半分,她轉身朝樹林那處的崎岖難走的小路而去。
風不知何時而起,絲絲寒意迎面撲來,背後忽而有淩亂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一道利刃破空之聲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