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年回到餐廳,蕭沉站在門口,眼神複雜。
是看見他和顧妄書對峙的一幕了?
不過也沒什麼,看見就看見吧。
洛斯年不太在意:“走吧,不是還有其他地方要去?”
蕭沉看着他,欲言又止。
洛斯年走了幾步,發現他沒跟上來,思索片刻,沖蕭沉笑了一下:“你隻要站在我身邊就好。”
“……年年,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樣。”
洛斯年揚眉:“接受不了?”
“你是什麼樣,我都喜歡,但是……”
蕭沉内心深處隐隐不安,可他說不清,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
他走到洛斯年身後,雙手環抱住他,側頭親了一下洛斯年的脖頸,像很依賴似的。
“年年,我們更進一步吧,好不好?”
“可以啊。”
洛斯年沒有回頭。
餐廳内空調打得很高,混雜着食物的香氣,血管擴張後,帶給人昏昏沉沉的感受。
也許是環境過于溫暖舒适,蕭沉整個人像踩在棉花堆上,落不到實處。
他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抱緊洛斯年。
——
三天後,實習團的選拔正式開始。
競選地點在王宮側殿,洛斯年彩排的時候就發現,參與競選的不止帝都大學,其他大學都有精英參與。
洛斯年更覺壓力,将那些演講稿背得滾瓜爛熟。
當天早晨八點,洛斯年早早地到了側殿。
台下聚滿了參會的學生,校徽校服各不相同,洛斯年仔細看去,中西部、東南部、西北部……全國所有大學都彙聚在這裡了。
洛斯年從沒見過這麼多不同樣式的校服,看得頭暈眼花,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時候才發現,側殿後面架滿了攝像機,後方還有不少記者,對着筆記本電腦嚴陣以待。
甚至還有達官貴人坐在角落,都在等待選拔的開始。
“……”
洛斯年真的暈了。
洛斯年不知道的是,王宮實習團乍一聽沒什麼含金量,卻是高校精英們嶄露頭角的舞台。
而其中,不乏立志從政的年輕人。
因此成為全帝國最受矚目的賽事之一。
林凡陪他坐在邊上,也跟着緊張:“我去,這麼大陣仗,吓死人了。”
洛斯年:“沒事,就當見世面了。”
林凡大為敬佩:“不愧是高手哥,就是冷靜。”
話音剛落,就見洛斯年拿起水杯,咕咚咚地喝了半分鐘。
放下水杯的時候,手都在抖。
林凡:“……”
林凡左右看看,又問:“蕭大人怎麼沒陪你?”
“……為什麼默認他得陪我?”
“我又不瞎。”
林凡擠眉弄眼,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你倆肯定談了。”
洛斯年:“……”
算嗎?也不算吧。
其實洛斯年也弄不清楚,現在他們算什麼關系。
他沒有以前那麼抗拒蕭沉,但也沒那麼多意願接受對方,蕭沉說要更進一步,他也覺得沒什麼不可以。
老實說,将他們聯系在一起的,是蕭沉的執念。
也許等哪天膩了,這樣的關系就會終止了吧。
不過在此之前,蕭沉依然是一個很好用的道具。
——用來對抗顧妄書。
洛斯年沒有太多感觸,低頭翻閱自己的筆記本。
這時候,流英發來消息,告訴他今天就要脫離世界了,還讓他比賽加油。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是一響。
[流英]: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洛斯年笑了笑,回複他:“謝謝,你放心走吧,我沒事。”
那天他們單獨聊過天後,洛斯年就意識到,流英不止會走,連同留下的影響也會消失,無論現在做什麼,都不會留下痕迹。
換句話說,他不能一直依賴流英,必須學會獨自面對。
就比如,學會利用一些可利用的人。
盡管還不熟練,但他會努力的。
一旁,林凡正在刷手機,忽然低笑出聲:“原來蕭大人在這兒呢。”
洛斯年:“怎麼了?”
林凡眼珠子轉啊轉,笑嘻嘻道:“算了,不告訴你,讓你保留驚喜感。”
洛斯年挑眉,猜測蕭沉多半又在搗鼓什麼。
不過他也不是太心急,等選拔結束,總會知道的。
選拔正式開始,主持人簡短地介紹了一下計分方式後,衆人分為幾組抽簽,而後挨個上台展示。
側殿仿照了劇院的結構,專門用于開演奏會、對外講話,站在台上時,如果中氣夠足,不需要話筒,也能聽得清台上講話
背後大屏幕則是輔助播放PPT,有用心的學生更是親手制作了視頻、動畫,燈光暗下來之後,所有人注視着台上,側殿就更像劇院了。
林凡攥了一手冷汗,顫巍巍道:“要是讓我上台……天呐,我都不敢想。”
“隻要不摔倒,就算勝利了。”洛斯年打趣他。
林凡臉一紅,又看向台上:“其實每年到最後,勝負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給大衆留下最深的印象。”
“也不知道,今年會是誰最引人注目呢。”
洛斯年上了台,排隊等候抽簽。
——
側殿之外,蕭沉穿着正式的西裝,還打了領帶,手捧一束鮮花,等候在外。
來來往往的學生看見他,又是驚奇又是偷笑,個個都要拿出手機拍照。
蕭沉知道,但沒心思在意這些。
他的心完完全全地牽在了裡面的那個人身上。
身後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蕭沉,你這是……”
蕭沉變了臉色,猛然轉身:“你來幹什麼?”
“我……”顧越整了下鴨舌帽,好一會兒說,“我過來看看他。”
蕭沉全身警報都響了,厲聲道:“你說過不會再次出現,這算什麼?顧越,你已經訂婚了……”
“已經取消了。”
蕭沉啞然,不可思議地拔高嗓音:“你說什麼?”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顧越垂着眼,看起來有些落寞,“無論如何,隻要年年過得開心就好。”
“……”蕭沉無知無覺地攥緊了花束。
他想讓顧越趕緊走,又怕語氣太過急切,顧越會洞穿他的僞裝,會發現,他不過是一個鸠占鵲巢的騙子。
他隻能想象自己是勝利者,用盡量優越的語氣開口:“你是打算過來祝賀我們嗎?”
顧越怔了怔。
蕭沉揚起下颌:“年年要跟我結婚了。”
顧越站在原地,好長時間也說不出話。
蕭沉将他的反應收入眼底,暗暗咬緊牙關。
果然,無論嘴上說得多好聽,裝得多淡然潇灑,顧越還是惦記着洛斯年。
他必須把這家夥趕走,不能讓他們見面。
想到這裡,蕭沉聲音越發冰冷:“你滾吧,年年不想見到你。”
“我會藏在人群裡,他不會看見我,”顧越有點發慌,“我隻是想偷偷地看他一眼……”
“你不覺得惡心嗎?”
這一句深惡痛絕的質問之下,顧越完完全全呆住了。
隻聽蕭沉不客氣道:“要是年年知道,他最厭惡、最痛恨的人,居然藏在人群裡,注視着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你覺得他會怎麼想?”
顧越睜了睜眼。
蕭沉靠近半步,壓着嗓音,一字一句地說:“他一定恨不得消除記憶,恨不得這輩子都沒碰見過你。”
一個人究竟要為年少輕狂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抹平犯下的錯?
顧越不知道。
萬箭穿心之際,他禁不住地想,要是他能早點長大,早點成熟,是不是就不會傷害洛斯年這麼多?
要是這樣,他就不必承受此刻的痛苦,更不會……連見洛斯年一年都不能。
顧越的肩膀漸漸塌了下去,整個人像是矮了一截。
許久,他啞聲說:“我會在最角落,絕對不會讓他看見。”
蕭沉擰起眉:“你還要糾纏不休到……”
“求求你,”顧越已經不在乎自己的臉面了,對着死敵低聲下氣,“就當我是自私自利……我隻看他最後一眼。”
——
洛斯年上台抽簽,無意中回過頭,看見第一排的名牌。
其中一個,寫着一個“顧”字。
——顧氏集團董事長。
洛斯年眉心皺了起來。
不過幾秒,又很快松開。
顧家本就勢大,會在這種場合擔任評委也不奇怪。
他不奢求能在這麼大的賽事裡得到名次,但也不允許自己因為一些雜音影響發揮。
要看就看吧,他不會動搖。
底下負責安排比賽的工作人員調試好設備,大屏幕上開始播放比賽的宣傳片。
洛斯年也抽好簽,第十二名,不早不晚,在上午的正中間。
可能是因為寒假的精心準備,他居然沒有半點緊張,甚至有心思在想,流英大概也快走了吧?
選拔開始前,洛斯年去了趟廁所。
洗手時,鏡子裡映出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顧妄書站在後面,依舊是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孔。
洛斯年不意外他會來,但是意外,他是現在出現。
“現在就登場,不嫌太早了嗎?”洛斯年挑了挑眉,“我以為你會更高調一點。”
顧妄書抱臂站在門口:“我說過,我從來不是一個狠心的人。”
“現在過來是想勸你,放棄選拔賽,離開帝都。”
“這是你最後一個機會。”
洛斯年失笑:“大少爺,這些車轱辘話就不必說了,你應該清楚,我已經不是你家伶奴,不再受你鉗制。”
顧妄書竟也點點頭:“你說得對,我要想讓你服從,必須拿出新的底牌。”
洛斯年關了水龍頭,緩慢站直。
“這麼一想,我才發現……”顧妄書透過鏡面,似笑非笑地凝視着他,“簡直多到用不完。”
洛斯年心頭一跳,終于轉過身。
“要是你的老師、同學、室友……他們知道了你曾經是個伶奴,會怎麼樣呢?”
“無論你逃到哪裡,換了什麼身份,都改變不了過去。”
“你在幾個男人之間輾轉,卑賤又肮髒,早被人玩爛了……”
顧妄書很輕地笑了一下:“你猜猜,你的身份公之于衆的時候,他們會怎麼看你?”
聽了顧妄書的話,洛斯年呼吸暫停了數秒。
這個可能性,他不是沒想過,可每一次,他都會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不會有人知道他的過去。
他掩耳盜鈴地忽略了這個問題。
直到此刻。
他被抓住了。
洛斯年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說話。
他要完蛋了。
洛斯年手在抖,聲音卻保持着截然相反的冷靜:“我也很想知道,如果顧家豢養伶奴這件事曝光,又會如何?”
顧妄書嘴角弧度落下去,半眯起眼。
“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想盡辦法,讓顧家身敗名裂,”洛斯年克制着情緒,沒有讓顧妄書感到一絲一毫慌張,嗓音冰冷,“兩敗俱傷的結局,我相信你不會想看見。”
顧妄書有些驚訝:“你哪裡來的自信,能動得了顧家?”
洛斯年啞着嗓音說:“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不在乎糾纏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