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
冷風刮得人臉發麻,樹枝光秃秃地支棱着,地上結了一層薄霜,枯葉堆在路邊打轉。
今年的冬天額外到來得早,舒潔給自己多加了件外套,來到教室教書。
“老師,什麼時候期末考試啊?”有個胖子問。
有人附和:“對啊,啥時候期末考試?”
舒潔站在講台上,粉筆尖輕輕敲了敲黑闆:“按校曆是一月中旬,這期間咱們還有兩輪總複習。”
教室裡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歎息,她瞥見胖子癱在椅背上扯校服拉鍊,露出裡面印着卡通熊的橘色衛衣,忍不住笑了:“别光惦記放假,月考錯題本下周抽查。”
“别啊,舒老師,我就是問問。”胖子求饒。
下課鈴撕開沉悶空氣,梁山花在後面探頭:“我弟來接我,一起走?舒老師?”
走廊盡頭,梁曦文倚着消防栓低頭刷手機,黑色大衣下擺被穿堂風掀起一角。聽見腳步,他擡眼時鏡片閃過冷光。
幾乎是同一時刻,舒潔和梁曦文兩眼對視上。
她在朝這裡靠近,牆頂上的燈攏着她的身影。
不知怎麼,梁曦文莫名覺得這個場景隐約有些熟悉,腦海裡一時間閃過很多個細碎的片段。
悶熱的夏季,喧鬧的教室走廊,穿着校服外套的少女。
梁曦文腦海裡一閃,忽地記了起來。
——他也是這樣和舒潔擦肩而過的,許多次。
他其實那會就應該知道,隻不過裝作不知道。
舒潔那會為了和梁曦文偶遇,天天跑到他常去的地方等着他。
梁曦文那個時候很納悶,怎麼到處能遇見她呢?是舒潔每一步的精心策劃,是舒潔每一次堅持不懈的等待。
如果沒有這些零零碎碎的記憶,梁曦文估計很難拼湊一個完整的她來。
現在想着,如果時間能倒流,他會停下腳步,回應她的小心思。
......
梁曦文加快腳步朝她而去。
“剛下課,你等急了吧。”
梁曦文搖搖頭:“我也剛到不久。”
舒潔:“......”
“我姐呢?”
“不是剛好下課嗎,然後有幾個學生纏着梁老師講題目,會耽誤一小會。”舒潔抱着教案走着,“要不你先在辦公室來坐會,等等。”
“行。”
梁曦文跟着舒潔往辦公室走,皮鞋踏在瓷磚地面發出規律的聲響。冬日天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玻璃窗斜斜切進來,在兩人之間投下交錯的影子。
舒潔握着教案的手指微微收緊,紙張邊緣被捏出褶皺。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時,梁曦文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側過身。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他喉嚨猛地滾動,舒潔能餘光瞥見那串号碼的主人。
——他的前女朋友,胡以靜。
“我去接個電話。”話音未落,他已轉身走向樓梯間。
冷風從防火門縫隙灌進來,凍得耳膜生疼。
舒潔也不知道是自己邪惡的心作祟,總想着偷偷去看看。
電話那頭,前女友帶着哭腔的聲音裹着電流傳來:“曦文,我錯了......”她絮絮叨叨說着分開後的懊悔,說發現最愛的還是他。
梁曦文盯着樓梯拐角處剝落的牆皮,“我們之間早就已經結束了。”
突然電話裡頭爆發出尖銳的質問,緊接着是刺耳的聲音。
“你是不是喜歡上别人了?”
舒潔的手指死死摳住牆沿,指甲在粗糙的牆面上劃出細微的聲響。寒風順着樓梯間的縫隙灌進來,卷着梁曦文低沉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她知道自己不該偷聽,可腳步被釘住般無法挪動。
胡以靜尖銳的質問刺破空氣。
舒潔屏住呼吸,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看見梁曦文的影子在斑駁的牆面上微微顫抖。
“這和你沒關系。”梁曦文的聲音很輕。
她隐約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重物摔落的聲響,緊接着是歇斯底裡的哭喊。
“梁曦文,你别忘了是誰在你落魄的時候陪着你!你說分手就分手,你對得我嗎?”胡以靜的聲音帶着哭腔。
“是。”梁曦文突然壓低聲音,擡手扶了扶眼鏡,鏡片在昏暗的光線下閃過一道冷光,“我有喜歡的人。”
“你說,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夠了。”梁曦文突然打斷對方,語氣冷得像冰,“胡以靜,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當初是你先違背的,現在又何必呢......”
“我後悔了還不行嗎?”胡以靜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曦文,我知道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鬧脾氣了.....”
舒潔閉上眼,轉身想要離開,卻不小心碰倒了牆角的清潔工具。金屬掃帚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驚得兩人同時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