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讓用刀挑開那窗簾,窗簾後并無一物,他捏起窗簾的一角,用鼻子湊近聞了聞,又揮手扔開。
樓下,車水馬龍。
重芸坐在一匹棕色的馬上,身後是穿着烏提王城護衛铠甲的柳明決。
他此時取下了頭盔,騎着馬走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城區土路上。
“師叔為何會在那裡?”
剛才他騎馬經過那酒肆附近,見重芸在那二樓窗戶上踟蹰。
重芸低頭看見他,向她勾勾手,毫不猶豫就往下跳。柳明決策馬上前,她便像燕子一樣穩穩落在他懷裡。
“快走快走!”重芸在他耳邊催促。
于是他毫不猶豫騎馬奔走,至于為什麼走,他沒有問。
師叔曾經多次救下自己,她做什麼,都無需質疑。
“要不是你,你師叔我今天就小命不保了。”
柳明決心裡一絲欣慰,自己竟然也有幫助師叔脫困的時候,“誰要對師叔不利,我去殺他。”
打打殺殺像什麼樣子!重芸覺得,這好徒兒心地很好,但是也容易情緒不穩定。
“對了,你怎在酒肆附近?”雖然烏提城不如良國昌京大,但是也算是一個街道衆多的城市,怎麼會這麼巧,就恰好碰到巡邏的柳明決?
柳明決張了張嘴,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
重芸靈光一閃,“你沖甯讓去的?”甯讓的馬停在酒肆外面,如果她沒猜錯,柳明絕本就跟着他。
甯讓殺了芸娘子,還囚禁他那麼久,他不會善罷甘休。
他有些怔愣,“師叔怎會知道?”
重芸會心一笑,“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師傅的好兒郎。”她側首想要摸一摸他的腦袋,卻發現自己的手就算揚起,也摸不到他的頭頂了。
他似乎又長高了。
柳明決會意一般,下意識将脖子一彎,像一隻乖順的小狗。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這個動作是師傅經常對自己做的,自己就像條件反射似的,她伸手他就低頭,怎麼師叔也是這般模樣?
他低頭看見重芸那年輕而又美麗的側臉,連忙将腦袋一偏,避開她的摸頭動作。
師叔其實看起來跟自己是同齡人。
“師姐的仇我會想辦法報的,明決,你切不可輕舉妄動。”她語重心長地交代,必須說明白,不然這乖徒兒對上甯讓,硬碰硬大概率是死路一條。“我還有其他事情交給你做。”
“師叔所謂何事?”
“我後面再與你詳說,你先告訴我,你去了公主府後的事。”
柳明決面上一紅,眼睛瞪大,“麻蘇公主她……”
重芸其實想問清楚麻蘇公主為什麼又放他出來了,但這話題一提起,似乎是觸動了柳明決難以開口的心事。
重芸了然,“活着便是好事,活着便有無限可能,麻蘇公主救你一命,她便是你恩人。”
柳明決若有所思,他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麻蘇公主對他的恩情,他受了重芸一箭後被麻蘇公主帶回府中養傷,等他傷好之後,公主每日探望,有時穿得薄如蟬翼,有時候直接闖入他洗澡之地。
一日他在榻上閉目養神,睜眼便見公主躺在自己身邊,嘴擦鮮紅口脂,眼含秋水,一動不動盯着自己。他吓了一個激靈,吓得後挪,赤裸的腰背抵在牆上。
麻蘇委屈地哭了,“你區區一個賤奴,竟然嫌我?”
她哭着跑出他的房間,過幾天卻又變本加厲地撩撥他。
最後公主将手重重拍在桌上,“強扭的瓜不甜,我喜歡兩情相悅。說吧,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可以改。”
柳明決哪裡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子,隻能木讷地張了張嘴,望着眼前這個彩衣華服、趾高氣昂又眉目憂傷的女子。
最後他說,“公主,我想出府。”
公主一怒之下命人将他鎖進牛棚,他成日與大糞為伍,公主府的男寵樂見其成,以為公主對他再無眷戀,餓了他好幾天。
在他奄奄一息之時,公主闖進了牛棚,居高臨下問他:“此刻你願意臣服于我嗎?”
柳明決滿嘴蛻皮,奄奄一息,“公主,我……我想出府。”
公主見他死到臨頭仍不改,最後掐着手心将他送走,将他推薦到王城護衛隊。
從奴隸變成王城護衛是許多人可望而不可得的,護衛隊的同僚知道他的來曆,拿烏提話挖苦他,好在他大多聽不太明白。
隻是有一句他倒是聽明白了,“公主對你可真好啊。
”
所以當重芸說公主是他的恩人時,他猶豫了。公主用各種珍貴藥物救他,想要親近他,都是恩,可自己若是并不想要這恩呢?
重芸:“怎麼了?不高興?”
柳明決:“沒有。”
重芸拍拍他的肩:“走吧,師叔帶你見見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