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白色波斯貓慢條斯理向她走來,像一個故作矜持但内心又巴不得直奔主人懷抱的小狗。
“過來,小白。”鑒于這隻貓在這裡出現的次數多了,又與她親近,她給它取了個名字。
她回屋子裡找了幾塊奶酪幹,準備給這隻黏人的貓咪投喂,出門的時候卻見那隻貓不聽指揮地朝甯讓的房門處跑去。
波斯貓長得胖,但是身手敏捷,彈跳幾下就縱身跳到甯讓的腳邊,讨好似的沖着他“喵喵喵”叫個不停。
他手裡捏着一個小小的布袋,他伸出手指在袋子裡掏出兩塊魚幹,那貓咪被那誘人的香味吸引,像流體一樣黏在他的黑色袍服下擺。
他喂貓吃魚的時候,眼神掠過愣在原地的重芸,“如果有選擇,哪隻貓都首選吃魚,對吧,小白。”他亦學着她的叫法,稱呼這隻慵懶的波斯貓。
重芸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奶酪條,貓不吃她自己吃,她往嘴裡塞了一根,“侯爺今日倒是回來得早。”
例行公事一般,她說完往自己屋子裡走。
自從上次被甯讓擺了一道,成了他抓捕岑提子的棋子,她心裡不痛快,日常作為一個丫鬟的分内工作,她照做不誤,但是其他的閑話,她卻不再多聊一句。
一則言多必失,她不知道甯讓對她還有幾分信任,他說的話裡有幾分試探猜疑。
二則福音公主的女使考試迫在眉睫,既然鐵了心要換老闆,她并不想橫生枝節。
三則,她現在看到甯讓,總生出些不自在,具體說不上哪裡奇怪,隻是覺得腳下站不住,須得離遠一些,才能神清氣爽。
甯讓看着她消失在重重花木後的身影,又朝那貓扔了幾根魚幹。
甯讓交給她做的事越來越少,重芸擁有了更多自由時間。
重芸刻意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也許甯讓也感知到了這種刻意的疏離,于是自然而然恢複成原來那個私下愛冷臉的樣子。
重芸倒是覺得這樣剛好。
天氣逐漸炎熱,她召集使臣館的男侍将冬天的厚被子和厚衣服拿出來曬。
使臣館後院的空地上用麻繩拉起臨時晾曬的繩子,那些厚重的被子密密地搭在上頭,一塊塊将視線阻隔開,人置身其中,跟在迷宮似的。
“阿芸姑娘,這烏提的上午的太陽就開始曬,你要不進去避一避,剩下的我們來曬就好。”一位男侍見她伸出一隻雪白的手擋住日光,連忙建議道。
重芸點點頭,“那就辛苦你們啦,回頭給你們買冰飲。”
男侍喜笑顔開,“冰飲?阿芸姑娘真大方。”
重芸笑着沖他們幾個揮揮手,穿過重重疊疊的被子,往這“迷宮”外面走去。
一名男侍抹了抹頭上的汗,跟在廚娘身後,手裡提着一個木桶。
廚娘平日裡得了不少重芸的好處,見了她笑嘻嘻迎上來,“阿芸姑娘,這天氣這麼熱,來嘗嘗這小飲啊。”
重芸瞥了一眼那木桶,心道說曹操曹操到,使臣館的冰飲已經安排上了。她問:“新做的嗎?”
廚娘搖搖頭,“侯爺命人去街上買的,聽說這家的冰飲可貴可難買了,阿芸姑娘快嘗嘗。”
幾人避開日頭,躲到回廊下,男侍掀開木桶蓋子,一陣清涼撲面而來,重芸拿起一盞冰飲,發現每一碗冰飲上都貼了标簽。
她拿起一碗,标簽上用烏提語寫着“清涼小鋪”四個大字,下面幾排小字寫着這碗冰乳酪的制作時辰,以及詳細的配料。
乾女山溫泉行宮之行以前,重芸用麻蘇公主賞賜的錢陸續租了幾處背陰的地窖,并加以改造做成了冰窖。
自從在顔回音女侍那裡得知,烏提夏季高溫,冰品難覓以後,她便動起了做這門生意的心思。她召集人手,存儲了大量從乾女山挖回來的冰塊,儲藏到夏季竟然折損了一半不止,但好在這家“清涼小鋪”噱頭做得足,即使單價高昂,還是不少人趨之若鹜。
走的就是高價路線,賺的也是有錢人的錢。重芸沒想到,這甯讓如此大方,買了這麼多冰飲分發給使臣館的下人。
烏提的夏日果然難過,重芸搖着扇子走出房門。今夜月色皎潔,流水一般淌在青石磚上。
高大的合歡樹正值花期,白日裡看,一樹粉白扇子形花骨朵,夜晚悶熱,那清恬淡雅的香氣散逸在空氣中,重芸深呼吸一口氣,這香氣襲人,倒是解了幾分燥熱。
樹下滴下幾滴水來。
下雨了?重芸擡頭看天。
樹影重重,一個人影飛到她身邊。
“侯……侯爺怎麼在樹上?”
“天氣太熱,上面可以吹吹風。”他說道,嘴裡一股酒氣。
重芸那種本能想要轉身就走的念頭,又在心裡悄然生起。
“倒是納涼好去處。”她言不由衷地恭維。
重芸剛說完,便被他攔腰抱起,眨幾下眼睛的功夫,她已經落在那遒勁粗壯的合歡樹枝上。
花朵在她臉上掃了幾下,癢癢的,一陣風過,那花朵的清香撲鼻。
她拂開那一叢花枝,心想這甯讓是不是又喝多了,不然抱她到這樹上幹嘛。
她抓緊一根枝幹,朝下面望去,真高,這地方真不能腳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