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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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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獨自呆在艦橋,望着窗外的星空。

艦長不在艦橋。他在下方的大甲闆上主持全艦人員兵訓儀式。地球如常迅速回複,所有基站完好,降落幾年來的曆史也清清楚楚,附上了更多的圖片。在此中,他們發現了他們想要的東西。那棟建築處于可辨識的活動區之外,隐隐約約埋在地平線中,看起來沒有被開發。艦長當即決定維持原計劃繼續前進,中斷與地球的所有聯系。科林與GO-4機器人交互本艦所有機器人數據,再和艦長發來的人類船員排出人機配合名單。他們根據地球發來的情報設計出30多種可能情況的應對措施。所有人都會在一個月内見識到并且配合妥善。一系列更加細化的對點措施呼之欲出,針對他們訓練中出現的情況進行調整。

這群慣于在低重力下生活的人必須重新适應高重力地面。一個月對于一生都在太空的人來說不可能完全适應地面。超塑性極輕外骨骼經受住了太空礦采考驗,此時将真正量産并投入實戰。貼顱信号儀能輕而易舉在半船範圍内獲知自己機器搭檔的位置。互為戰友的人機必須相互信任,利用人與機器人各自的優勢互補,及時根據情況轉換面敵角色,不允許在任意情況下均使用機器人當擋箭牌。遇到解除任意一角戰友情況必須上報。

此外,飛船常規能源即将耗盡。脫離馬頭星雲後,空曠的宇宙總算給了足夠的躍遷空間,不至于讓這艘久經坎坷的小飛船在躍遷途中意外散架。即使這樣,留給他們進入低軌躍遷的時間不多。燃料灌注将在18天後進行,随後是能耗單位轉換。最好的情況是,他們能按照計劃進入躍遷。否則,他們就隻能消耗躍遷能源,而這是全船最寶貴的财産,沒有人願意白白浪費哪怕一點生還的機會。

艦長還在底下。他隻會在旁邊觀看一級執行員對全體船員進行思想準備。剩下的艦長将很少參與。決策者常常隐身幕後,做一些與壯烈犧牲相比簡直不值一提的文書工作,而那些人的命則随着筆起筆落随風飄搖。科林每想到這點,常會感到遺憾。即便如此,該落的筆還是得落。

但決策者一旦失誤,賠上的就遠遠不止部分犧牲,甚至全軍覆沒。

科林深谙此道。他曾經也是失誤的犧牲品。他常常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像古時英明決策者那樣具有超強的前瞻力。盡管這不是初始設定要求,随着他的經驗累積逐漸超過一般人類,艦上所有船員——無論人還是機器人,都要求他必須能夠給予經驗及邏輯指導,才可能讓整艘船的生存幾率大一些。這又是科林覺得非常遺憾的一點。

人能夠選擇其擅長或不擅長的工作。對于機器人而言,隻有兩條路可走——适應工作,服役;不适應工作,銷毀。

2419年,常量号。

“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E56aU并非宜居星球。”骨瘦如柴的艦長冰冷地通過艦内廣播通告,不顧浪湧而入的質疑聲和絕望聲,關閉了所有信道。藍綠色的行星挂在舷窗外,看上去生機勃勃,然而充滿了緻命的有毒氣體。

15年前,常量号好不容易從暗星雲的緻密塵埃中脫出身,連身在何處都尚未搞清楚,就蹭上一股伽馬射線暴。飛船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組件進行閃避、阻擋,甚至無法考慮最優航線。這場驚魂持續了兩年多。當大家都以為惡戰終于結束,新的危機接連而至,一點喘氣機會都不給。起飛300年從未接受補給的常量号各項儲備早已告急,在地球宜居消息尚未傳達時,重中之重就是找到宜居星球,盡早将所有人從淨消耗中解放出來。此時的常量号仿佛大漠中幹渴不堪的人,發了瘋似的尋找看起來多如沙礫然而均遠在天邊的“水源”。當時,船上最重要的任務莫過于分析成千上萬張深空光譜,然後計算軌道。大半部分船員,人或者機器人,都在為這項任務效力。在太空這座沙漠中,被稱為太空海市蜃樓的引力透鏡現象常常讓他們白高興一場。而好不容易選定的幾顆最宜居的星球,都在過去勘察後被劃去了名單。

尋找宜居行星同時也在不斷消耗他們所剩無幾的儲備。盡管他們為了節省能源,在長途跋涉中關閉了所有不必要的組件,艦載機器人絕大多數待在泊位休眠,大多人類船員也進入冬眠降低代謝率。但是很快他們耗不起了。用于供電和低速推進的核燃料馬上要告罄。就算他們還有用于長途躍遷的空間能源,就算他們還有氧氣和水,沒有電維持艦内的溫度,所有人類乘客都會被凍死,所有系統都會停擺,這艘船将會徹底變成一艘死船。

飛船高層宣告了半年後飛船的死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此期間尋找到宜居星球。希望一個接一個破滅。乘客們的饑餓綜合征無論從心理還是生理上都已經顯而易見,恐慌情緒不知何時蔓延開來。乘客中也有不少人提出除尋找宜居行星之外的方案。飛船高層拒絕了這些他們認為不可行的方案,維持原有計劃不變。這種在無望之中繼續等死的做法顯然激怒了不少乘客。在又一次被告知行星不合适後,常量号上爆發了叛亂。

醒着的人毀壞了冬眠裝置。新清醒過來的人得知狀況後義無反顧加入叛艦隊伍。他們很自然地遭到機器警衛的阻攔。但機器警衛面對的不僅僅是骨瘦如柴的人,還有加入叛艦隊伍的機器人。理智築成的大壩在如同滔天洪水的憤怒中不堪一擊。機器警衛鑄就的防衛被層層突破,包圍艦橋的叛軍勢如破竹。飛船高層顯然慌了。艦長懇求船員冷靜下來,無力地強調着常量号一定能生存下來,要對他們的工作持有信心。這些聲音隻是擊在滔天巨浪中的一顆小石子。很快,叛艦隊伍就像蟻群般朝着艦橋入侵。他們破入了艦橋。

驚慌的艦長在人群的憤怒中不堪一擊。無數雙手瘋也似的抓住他,極盡言語辱罵拳腳之事。回歸一個垂死掙紮之人本色的艦長在求生的渴望中拼命掙紮,最終高聲向自己的機器人同事呼救。呆若木雞的船舵機器人才猛然反應過來。電擊棒藍白色的電弧跳躍在手柄周圍。原先僅僅毆打艦長的那群暴徒立刻分出一股,朝這個機器人一擁而上。以電擊為自己開路的科林很快也如同艦長一般被瘦骨嶙峋的憤怒雙手牢牢抓住,動彈不得。艱難漫長的解救之路近在咫尺卻遠而不可觸及。待到他終于擠入人群中央,接下來的一幕足以深烙穿透其電路。

他們把衣衫褴褛、渾身是血、原先是艦長的那個人,推下了電梯井。

一聲慘烈的電子尖叫聲自船舵機器人驟然響起,仿佛古時麥克風的刺耳自激。

電梯井傳來的悶響姗姗來遲,花了比地球多一半的時間。

所有人都在歡呼。艦橋的人在歡呼,底下的人也在歡呼。這是生的勝利,是迂腐階層被推翻的勝利。

“把他也解決了!”“幫兇機器人!”“該死的喽啰!”木然之中,科林接連感到自己的燈盤被折斷、視覺消失、面盤破碎。但他對此已經無動于衷,甚至連掙紮都沒有。最後一下沉重的打擊奪去了他的意識。現在想來,他甚至感謝當時的幹淨利落。

他的處理器和記憶模塊遠藏在面盤上方,因此并沒有受損。暴徒湧入艦橋之後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一定修好了舵形組件并重啟了他。但他隻能看到艦橋内來來去去的人,不認識的人;聽到他們的聲音。活動、發聲、收發信号一概與他無緣。他們不去使用艦載電腦的全息航行日志功能,轉而天天在這個尚有意識的AI面前彙報進度。

科林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叛艦隊伍當他為戰利品,要讓他睜着眼睛好好看着人類真正的求生潛能。至于是否想教育他,是否以此來羞辱他,即使看似顯而易見地對于AI來說并沒有殺傷力,叛艦人群并不在乎。

他們是對的。至少,暴亂的人群中還有不少清醒分子,足以将人們的憤怒及時收回。科林在接下來的兩個月内目睹了曾經的暴徒将常量号由裡到外來了個大整修。他們泊到這顆藍綠色毒星的近恒星軌道上,幸運的是這雙恒星都是主序星。科林看着他們不斷出艙作業,頂着陌生雙星的輻射仿佛貼鱗片一般給整艘船貼上高效太陽能闆。太陽能闆的數量太過有限,迫使常量号如同細胞自噬一般改造自己的組件。在此期間出現過零件短缺的緊急情況。不少艦載機器人自願獻上自己的零件,甚至不惜自己的芯片被拔出暫存。

常量号暫時活了下來。如果沒有這場暴亂,現在的常量号已然是一艘死船。即使當時的發布者不是他,科林确實主導了艦長的決策。後來艦長的死亡讓科林一直認為是自己的錯誤,他很久不能釋懷。從此之後,決策失誤的恐懼一直深植科林心底。

在機房裡練了基本功好幾天的漢本以為馬上可以學新的了,德卡德卻突然告訴他計劃變動,要讓他去生命科學中心學習。雖然德卡德告訴他那邊很可能也有電子技術室給他練,但過去後他發現顯然是另一回事。雖然他對生命科學并不厭惡,但一開始天天學的細胞等着實讓他又困惑又煩躁。這些都是他在大區裡根本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學着學着學累了,不僅可以到窗邊呼吸新鮮空氣,還可以看看放在門口的一籠竄來竄去的小老鼠。漢看着它們不知疲倦地在籠子内跑動時,偶爾會想到,他現在入門這些東西就和當初在監控室差不多,甚至這些實驗室裡的人都比奧托要耐心,理應比當時還簡單。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即使這些東西并不難,他也提不起多少鬥志去弄。

另一邊,得知少年被支開的露絲大大舒了口氣。她将奧托首次的表現概述給大區人,說明這機器人的調取功能已經被QT-Ⅱ病毒破壞。大區人對此表示懷疑。露絲呈上白色簡易房間内的視頻,并且說明此種結果并非她所希望。

她一面不動聲色以專業術語忽悠在她面前的大區人,即使知道這些人也有一定底子,多多少少知道她說的有沒有大的破綻,因此她沒有掉以輕心;另一面急切地希望這些人聽她的陳述過後能放棄這個機器人。她最後還是沒有告知他們這個機器人已經報廢。

“你隻需告訴我們,這機器人到底能不能修好。”大區人闆着面孔聽完她的一大串陳述,隻說了這麼一句。

“非常難。”露絲回應。

“很好。”大區人說,“明天你就把他搬出來交給我們。不需要你進一步處理了。”

該死。該死之該死。命運總是踩在最壞的一步上。露絲心想。她不由得瞥了一眼全息屏上停滞的銀色軀體。不行,她本就不應該對奧托這麼在意。太在意反而适得其反。她豁出去了。

“噢,這太可惜了。”她以一種鄙夷的眼神看着大區人。這張情緒底牌不知道對大區人有沒有用。“你們大費周章把這鐵家夥送到我這裡,想必浪費了不少精力和财力吧。結果你們自己打斷這個進程,回收一堆裡外都認不得的垃圾,這樣的交易我還是第一次見。”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我其實不關心,薪水才是真的。”她對那個大區人眨了眨眼,“帶走他吧,哈哈。送出一個垃圾白賺6萬配點,爽死了。”

“你真的認為我們這邊不能将他修好?”面孔闆得發青的大區人硬邦邦說道。“而且給你的,我們也會收回。不要以為拿到6萬就高枕無憂了。”

“哦是嗎?”露絲犀利地盯着比自己高一頭的大區男人,露出一副一聽到薪水被威脅就立刻跳腳的架勢。“當時的協議可不是這麼講的。這話你拿回去給你們上頭說去。然後這堆狗屁玩意你們明天就拿走自個兒傷腦筋去。”她指向全息屏。

“好。至少在帶走這個問題上我們達成了一緻。”大區人咬牙切齒地說。“再見。”

“搞笑得很。”他們離開後,露絲自言自語道。她的眉頭卻一直緊鎖着。她暫停了工作,立馬走出了工作間。

【勞倫斯,老地方。馬上過來。】幾年來她頭一次主動給勞倫斯發緊急信息。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剛到老地方沒多久,勞倫斯就趕了過來。顯然他是匆忙丢下自己的工作跑過來的,衣冠不整地扶着牆喘了好一會兒。

“咋樣,露絲?”勞倫斯邊喘邊說。

“不太妙,我們有點小麻煩。他們要回收這個獵物,而且是明天。”

“你在逗我?”勞倫斯眯起眼睛。

“我不知道他們這是氣話還是認真的。”露絲說,“我可能真的搞砸了。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所有的備份都得在今晚弄好。”

“你他媽在——”意識到露絲惡狠狠的眼神後勞倫斯立馬刹住了車,“好,好,但我能幹什麼,你都沒有給這家夥剖個底朝天,更何況我這個一點底子都沒有的人?而且這本應該有好長時間給我們去搞定。”

“勞倫斯,我們隻能撿重要的來了。”露絲說,“機器人腦袋裡那些我來搞定,你一定要保存好那些萬用小體。你找到方法了吧?”

“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勞倫斯飄忽了一下眼神,露絲立馬擺開質問架勢,“喂拜托,我也不能保證百分百行!”

“能弄多少算多少,有損失也不怕。”露絲咬牙切齒說,“他們如果要收回去我保準給他們弄成個徹底讓他們摸不着頭腦的垃圾。”

“聽起來像吸血。”勞倫斯咧開一邊嘴角笑道,但随即收起笑容。“我記得EP機體最難的就是仿生神經架構。你要把那個複制出來?”

“這個東西對我們來說用處不大。”露絲說,“對,是挺難的。不過在他現在這種狀況的基礎上,把他每一次啟動後的記憶地址都改到别的地方,就算他們最後發現了怎麼回事,修這東西也夠費神了。”

“你也夠壞的,露絲。”勞倫斯的大歪牙格外顯眼,“看來你沒白接受我的生物學熏陶,生物這東西,破壞容易修起來難。”

“哼,不過是工作中實踐到的印象罷了。”露絲說,“不過這家夥修起來還是比你那剖出來的小鼠腦子修起來容易些。”

“早在大逃亡前神經科學就都探明白了,露絲。”勞倫斯歎了一口氣,“我們現在做的,隻不過是拼盡全力複習而已。”

“少多愁善感了,把他從我那個實驗室弄出去先。”露絲說。

露絲繼續用假監控屏蔽他們要做的事情。在梅的幫助下,奧托被搬進露絲的另一個工作間。這個工作間本來是她讓手下處理回收的機器人芯片的。但是現在她得親自上手了。機器人之間雖然功能各異,但芯片除了接口和容量有所不同,核心卻沒有很大的差異。奧托初始芯片的所有内容很快被轉移到另一塊芯片上。露絲的确在之前的探索中學到很多,但她沒有完全弄明白新系統的運作方式。她隻能将自己能轉移的轉到事先搭好的架構上,讓剩下的自己去完成連接。就仿佛将原本在高樓大廈中安然無恙的各種東西挪到臨時搭建的腳手架上,讓它們自己利用重力挪動到平衡位置上似的。

勞倫斯收起往日玩世不恭的風格,将保存罐調到之前測試可行的幾個值,在露絲旁邊忙碌自己的那部分。露絲用餘光瞥着勞倫斯的動作,不禁思考,他們這樣做的意義究竟如何。

誠然EP機體上有不少值得O區拿來鑽研的技術。但是就目前而言,露絲看不出仿生的電子大腦能帶來什麼優勢。哪怕是萬用小體,或許拿過去生物醫學那邊還用處大點,在機械這裡就是四不像。這樣的想法屢次打斷露絲的思路,讓她不斷想放棄手頭上的工作。一晚下來,勞倫斯倒是興緻勃勃,她這個發起人卻對此已經厭煩了。

要帶走就帶走吧。無所謂了。面對微亮的天色,她已經筋疲力盡。

當天中午露絲被大區人發來的消息吵醒。她睡眼朦胧地瞄了一眼,那邊反悔了,并不想接這個爛攤子。她窩在被子裡冷嗤一聲。看來昨晚的功夫都白費了。不過幸好她沒有繼續往下破壞,而是留了一個開關,不按下去一切都能夠挽回。既然如此,她就可以把那個開關藏起來,有機會給O區這邊的上級寫一份報告書,把戰場轉移到那邊去。她想了想接下來的工作,如果一切順利,接下來更多的将由勞倫斯接手,她反而會成為配角。

這人怎麼能對啥都感興趣,還不煩。露絲很不理解勞倫斯對于奧托的濃郁興緻。不過,既然她不怎麼要傷腦筋,就随便勞倫斯擺布吧。

露絲給上級寫的文件有了回應,他們顯然對其中所提到的技術非常感興趣,因此答應幫助露絲轉移陣地進行進一步研究。O區指出大區的行為違背交換條約,嚴重威脅本區科研工作,拒絕大區再次對此監視。大區嚴厲譴責O區占有大區财産的行為,警告O區不可觸犯大區底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O區回應大區,目前将暫停維修進度,直至協商完成。大區回應除非允許監督維修,否則協商不可進行,并且給出最後期限。O區認為此行為是對他們嚴重的不信任,拒絕大區修改交換條約的請求。介于此事并非嚴重的沖突,雙方同意暫時擱置。O區上級告訴露絲,時間不多,務必抓緊。

這裡是O區。她是梅。我是奧托。第二次身處這個房間。

他們改了什麼?我應該記得什麼?公理号,漢·肯特,瓦力……梅給我看了這些名詞的圖像,A-113指令閱讀不下三次。我能看出來她——或她背後的什麼人一直想讓我想起什麼,然而我不能與任何事情聯系起來。如果真有必要,為何不一開始就告訴我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如果隻是為了讓我擁有這些記憶?

“這行不通。露絲,你不能把哪怕一個關鍵詞嵌入那個那個……地址代碼什麼的,我不管那是什麼。一個都不行嗎?”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自己想想能随便搭一條神經過去就能讓它自己找到應該找的接頭嗎?這玩意比電氣實驗還糟糕幾百倍。”

“真的嗎?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按電氣實驗那樣做呗,一根一根捋清楚接好。該死,在鏟除小可愛之前我應該想到這點的。”

“……那……你……就勇敢地接下這個艱巨的任務吧。”勞倫斯緩緩咧開嘴笑了。

“走開!”露絲抄起固定器,作勢要狠狠砸向勞倫斯。

第5次在這個房間啟動。依然是同一個房間。依然隻有我和梅。還有牆後的聲音。

我之前告訴過她我對此毫無頭緒,并且明确告訴她有什麼真正重要的直接說。看來她以及幕後操手隻是想讓我恢複記憶而已。暫且不管這個目的的荒謬之處,我問梅機器人所謂的調取機制究竟是什麼樣的,她告訴我正是因為我的機制與他們不同,因此第5次也沒有成功。

偶然間,她說我以前設計出一種能讓我的系統與她那種常規系統聯系的驅動。這倒是提醒了我。如果調取功能已經壞到我自己無法修複,他們4次都修不好的地步,那何必再修?既然現在我能每次都記起身在何處,讓我自己找那些記憶,重新輸入到目前我能調取的地方不就行了?

顯然牆後的女聲拒絕了我。這讓我确定了自己實際上是實驗品,而不是他們想幫的對象。

“這真是太操蛋了。所有的連接都他媽的看起來正确無誤,結果是他還他媽的什麼都想不起來?”露絲捂住臉,“難不成我的思路是錯的?”

“露絲。”勞倫斯認真地說,“我覺得……可能你要換種方式想想。”

“比如?”露絲咬着牙,依然沒有擡頭。

“你考慮一下奧托說過的,其實确實沒錯。”勞倫斯說,“不,我的意思不是直接讓他自己找,而是我們給輸入一定量的全息記憶。”

“那也不可能是完整的。他現在這個調取的記憶區非常脆弱,不可能承受之前那麼大的信息量。”

“記得你之前說過的嗎?關于他有很強的仿生特征這一點?”勞倫斯盯着全息屏上的紅色活動點陣,“早在以前神經生物學就闡明了,記憶可以連鎖,如果有一個記憶不斷被提起,很可能接連其他的不相關的記憶都會被釣出來。這就是神經和計算機的不同之處。”

“你的意思是他的系統也有這個機制?”露絲說,“但是這是兩個區域,一個投射可以強化,卻不能找到另一個投射。”

“斷掉的主區和現在這個副區靠的近嗎?”

“應該吧。你自己看看。”露絲點開原先一大片藍色區域,讓勞倫斯自己看。紅色的一小團粘在藍色邊緣。

“那很可能有戲。”勞倫斯說,“按你的說法,你已經修好本應有的連接了,它們理論上不會是斷的,但是缺乏實際的刺激。或許……用一個輸入的記憶刺激他,讓那些調取單元自己反複去找,說不定行。”

“你有把握嗎?”

“不知道。不過……既然都是死馬了,就當活馬醫一下試試看吧。”

“有道理。值得嘗試。”露絲毫無感情說道。她找到那個驅動,幹脆地開始了輸入。

“或者……”勞倫斯沒有認真看露絲的動作,他盯着藍紅區域出了神。

露絲從測試剛開始不久就愣住了。然後臉色越來越黑。勞倫斯本以為她要開始破口大罵,但她隻是捂住了嘴,關掉了播音鍵,然後笑出了聲。

測試房間裡兩個機器人的對話依然時不時傳進來。

“勞倫斯。”她笑了好一陣後,猛然止住了。哭笑不得又非常嚴肅地看着前男友。“你這個白癡。”

“和我想的一模一樣。”露絲說,“你給他輸入多少記憶,他就記得那些記憶,别的都聯系不起來。一點點都不行。就和一開始我們給他看的那些一樣。”

“見鬼了。”勞倫斯說。

“人也一樣的,勞倫斯,你肯定知道。”露絲說,“你看看,當我們真不記得什麼的時候,我們就瞎編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糊弄過去。你聽聽他怎麼回應梅給的延伸問題,隻比人好點,給個他現在能推理出的概率排行,沒有信誓旦旦地胡說八道。”

“全息記憶輸入和外界輸入一樣,延伸問題去釣也釣不出來……”勞倫斯看着顯示屏出神。“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他看着露絲,“你是不是沒有實時監測他的神經網絡活動?”

“要這樣的話,隻能在這裡,不可能在那個測試間。”

“沒關系啊。他又不認識我們。”

“他認得我——”露絲突然住嘴,接着話鋒一轉。“别想再用你的半吊子腦子給我瞎指揮。”

“啊,我隻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實驗……”勞倫斯說,“……那個實驗是,實驗者監測了兩隻關系還不錯的老鼠相遇時的腦電活動,然後把兩隻老鼠分開,讓實驗老鼠面對一隻假老鼠,接着刺激實驗老鼠那個在兩隻老鼠相遇時觀測到腦電變化的腦區……結果很有趣,刺激後實驗老鼠對假老鼠作出了和真老鼠一樣的行為。”

“你在想這對我們有沒有幫助?”露絲眯起眼睛。

“是的。”勞倫斯毫不掩飾,“既然鍊接是好的,那不從外界找那個記憶區,相反,從記憶區出發,通過提高整個記憶區的電壓,打通所有的通路,說不定會有聯系。”

“嗯。”聽完好久,露絲隻回應了這個詞。她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很久,點開了播音鍵,“梅,回收03。”

他們從監控上看着測試間的回收工作完成。經過好幾次測試後奧托對回收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抗拒。露絲轉過來,對勞倫斯說:“我本以為你要胡說八道,但這倒的确是個值得嘗試的思維。”

“我們從來沒有試過是因為從來不需要這樣做。”露絲繼續說,“但給機器人的邏輯組件加電壓是一件風險非常大的事情。我們——”

“我想的不一定是電壓。”

“我知道你的意思。别的也一樣。”露絲說,“弄回來,可以。我不在乎他認不認得我。但是為了穩妥,就不能像你說的老鼠一樣完全喚醒。隻能維持低水平運轉。”她揉了揉額頭,“工作量非常大。因為要一直盯着流量。我沒辦法控制最高阈值。”

“這個事情我幹過。”勞倫斯說,“你教會我盯什麼,發生什麼狀況應該怎麼處理,至于累不累,我早習慣了。”

記憶引出方式似乎起效了。通過實時監測神經網絡活動區域,露絲小心提高刺激強度,見到藍色亮流通過通路流出記憶區;她設定次數,根據低水平運作規律,在特定時段進行重複。勞倫斯與梅接手監督重複步驟。結束刺激循環後,解除低水平運作,令高級神經網絡自動點亮。

露絲選擇親自上陣與奧托對話,勞倫斯在一旁輔助觀察,梅負責保證實驗室安全。剛一開始,露絲就發現事情有了進展。在做完自我介紹後,奧托說露絲的聲音聽起來耳熟,但不知道何時聽過,也無法複述場景。他還是無法對關鍵詞作出理應有的反應,但在少數幾個關鍵詞上,他表現出猶豫。露絲追問是否與聽到她的聲音時反應類似,奧托表示同意。他描述相應記憶内容會有一瞬間出現,但無法持續,更無法描述。露絲再度嘗試提示陽性關鍵詞的部分内容,雖然有時可再度喚起一瞬,但不斷重複片段對增加喚起沒有效果。

即将結束此次測試時,勞倫斯突然打斷了回收。他問奧托是否在測試一開始時對身上的固定裝置有所印象。奧托答複肯定,但同時表示後來露絲主動解釋了固定理由,就不再對此更多關注,勞倫斯猶豫了一下,才同意繼續回收。

勞倫斯後來給露絲看觀察時畫的記憶區活動時間點和談話内容。露絲看過後,說繼續重複刺激。勞倫斯表示在重複陽性關鍵詞之外,應該追問奧托對某些事物的印象,例如固定裝置。

“為什麼?”露絲問。

“這次測試後,我開始有點懷疑記憶與記憶之間的調取難度是否有差别。”勞倫斯說,“對于人以及老鼠等動物,你會更容易想起受威脅的情景,而一些平淡無奇的普通事情反而很難想起來。”

“這些關鍵詞所處的情景完全符合你說的。”露絲說。“我考慮過。”

“……加一個看看吧,他對你的聲音和固定裝置有反應,這恰好在一個事件裡發生。我認為這不是巧合。”勞倫斯說。“不知道是不是時間遠近的關系,這是脫離關鍵詞喚起的第一個記憶,以此作為突破口更有價值。”

“讓他首先記起來我對他做過什麼,然後後面都别想做了?”露絲隔了好一會回應。“我還是會先選擇保守的那幾個關鍵詞。”

“你是總指揮,你随你的來。”勞倫斯說。“如果是我,過兩次如果還有進展,我就停掉刺激,直接讓他自己不斷想。”

“這個我有判斷。”露絲說。“現在還太早,甚至連他認為想起來的是不是對的都不知道。”

他們繼續對記憶區刺激。但後來越來越不如第一次平靜。這天,運作水平一直在阈值附近波動,警報聲時不時響起,勞倫斯不得不經常盯着屏幕,連個盹都打不了。他不敢把工作都交給梅。

在繁忙處理間隙中,勞倫斯觀察到,那些随着脈沖有規律地如同藍色火焰一樣跳動的網絡相比之前,顯然把根系伸到了更遠的地方。他知道這種脈沖是無特異性的,所以這些根系究竟來源何處,又紮根哪裡,他不清楚,隻能記下這種情況發生的時間,好讓露絲解釋。在藍色火焰周邊,他看到之前尚十分安靜平穩滑動着、代表邏輯活動的黃色此時暗流湧動。這些黃色的浪湧時不時揚起明亮的波峰,旁邊接近阈值的紅線就會亮起。它們顯然是引起警報聲的罪魁禍首。

看起來像極了REM期。勞倫斯看着浪湧,不由得想道。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個機器人肯定在遭受花裡胡哨的記憶碎片洗禮。太可惜了,都不能實時看到裡面的畫面。又一個浪湧觸發了警報,勞倫斯悄悄把警報聲給調小,不再處理這一湧而過的波浪。

如果看到畫面……

勞倫斯繼續沉思。不知為何,他想起神經科學曾經做過的實驗。他們根據腦電波活動,重建了人腦中正在“呈現”的畫面,好似窺進他人大腦一般。即使這個項目後來不知為何被叫停,也沒有在BNL公司裡投入使用,資料也寥寥無幾。但是如果逆向也能行……

這意味着很可能他們神經科學久攻不下的一塊失地将會收回。奧托能幫他們理解人腦活動。這,将是他們實現人機高敏感聯合的重量級突破。

警報聲依然時不時響起,但調小聲音後不再冷不丁使人一凜。即使都把勞倫斯的動作看在眼裡,梅隻是安靜地浮在一邊,沒有代他處理警報。

露絲一大早進來實驗室,她呆住了。

勞倫斯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梅一點動靜都沒有。但是——她的機器人被試正以深不可測的單光學鏡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你們倆在搞什麼?!露絲壓住驚恐,掃了一遍房間,特别留意了奧托的固定裝置。确定固定無損後,她大步走到勞倫斯背後,拽着後領一把把瘦高男人從桌上拽起來。

“你在搞什麼?!”“幹什麼?!”他們異口同聲朝對方吼道。

“你!……你,他……”露絲瞪着睡眼惺忪的男人,滿腔怒火礙于一直安靜聽他們動靜的機器人,隻發洩出幾個詞。“……你……怎麼看的你!”

“那玩意不是定時的嗎?”勞倫斯說,“而且固定得好好的,醒了有什麼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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