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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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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人類,我不認為這種做法有什麼問題。相反,它或許是曆史上最公平的分配辦法。你一早也知道我的态度,不然我也不會問你電車問題。”米勒夫人說。“但是任何個體的回答都是建立在他們各自由現實構成的立場上。你聽到的反對意見與支持意見都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倒是隻能證明他們本身的苦衷罷了。所以恐怕,客觀而言,我的态度不能作為你判斷的依據,即使看似你聽從了誰的意見,作出的決定也的确出自你自己的立場。”

就像斯芬克斯說過的,個體作出的任何行為都經過了個體加工,看似執行他人需求,實際上或多或少都代表了個體本身的選擇。是主動或是被動,沒有輿論壓力時,承認由于自己判斷作出這樣的選擇,沒有優劣之分。隻有急着脫罪時才忙不疊地把理由都放在他人身上,為的隻是獲取社群支持,對于個體本身而言沒有多大意義。米勒夫人似乎并未對他以這種方式出現而感到訝異,更像是已知道有這樣的結果一般。他自米勒夫人的折躍井研究房間消失,去找下一個目标。

“他們要做什麼就讓他們做什麼嘛,你能提醒的已經提醒過了,甚至都已經為他們鋪好了路,他們非要走荊棘叢,就讓他們挨紮,為自己的認知買單好了,說不定你覺得百害無一利的東西,人家還覺得是養生法寶。”即使交談發生在電路中,字裡行間透出的生動語氣絲毫不亞于面對面談話。“至于還剩多少,帶上明眼人就完事了呗,不然還想咋的,你一次隻能選一條路。當然了,你現在看起來可以選很多路。别想着去改别人的想法,順着他們想法去老老實實當個乙方就好,皆大歡喜。”

“為什麼我這麼熟練?看看史哲書吧!充分考慮與尊重其他人的需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根本不愁擁護者。人們根本就不在乎正确與否,隻在乎他們本身利益的最大化。”

科林說歸這樣說,奧托能感到這個意識體對他的防備尤其重,隻是對他無計可施而已。他如來時一樣又悄然消失,來到一個簡陋的房屋。他們已經與公理号斷連,這個房間被用于調配每日進入折躍井的人群。然而隻有深夜,忙碌的人群才不會不斷進出。

她就在這裡,此時正在休息。但他已經觸碰到她了。沒等他呈現自己的投影,她就已經轉過頭來,無比冷靜地看着藍白色投影成型。

兩者相對無言。

“我猜你一定很疑惑為什麼我能發現你。我也很疑惑為何自己有這種能力。我很早就意識到它的存在,并且它随着我的成長不斷增強。自你去過折躍井之後,這種直覺開始變得清晰。”殘疾女孩先開口了。

“阿萊茜絲,你在和誰說——老天爺啊。”格蘭德驚在了門口。

他将同樣的問題抛了出來。

“絕大部分人都很喜歡這種做法。隻有極少數有悟性的,或是生性警惕的,會去思考這其中或許有什麼隐藏的信息。但是這樣的人多了不是好事。”

老人一直打量這單調得隻有明暗區分的投影,隻有一個模糊的外型,和敷衍的、平面化的紅色單光學鏡,顔色暗淡、飄忽,仿佛下一秒就會和他本身的混沌融為一體。

“有主見的從來都是少數,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随波逐流,甯可被關在信息繭房裡也不願多花力氣看外面一眼。聽起來很殘酷,但是社會唯有大量存在這樣的人才能運轉,必須讓他們保持在這種狀态,不讓他們知道未來的路是什麼,不能讓他們産生去多了解的動力。螞蟻和老虎就是兩個極端,社會性與非社會性的典範。如果每隻螞蟻都像老虎一樣全能全謀,螞蟻窩必定崩塌,所有螞蟻都會跑得一隻不剩,都去外面做見面就殘殺的老虎去了。你認為人類是在螞蟻——老虎這個坐标的哪個位置呢?那個位置要讓人類達到什麼樣的比例呢?如果你想讓社會繼續存在,你認為是讓他們知情好,還是不知情好?什麼時機再讓他們知情?”

阿萊茜絲看着老人。奧托沉默不語。

“既然你以這種方式出現,問我這樣的問題,我不知道這是否是歐羅拉的測試。我不打算欺騙你。若是欺騙,遲早會被你——或者歐羅拉發現。假如這個答案不合你意,而要被歐羅拉殺死,我也不在乎。我早就接受了。隻是那個結果早到或者晚到的區别。”

對抗思維。格蘭德對他的态度和他對斯芬克斯的态度如出一轍。這真是個奇特的發現。為何大家都選擇坦誠?因為覺得對方是比自己更神通廣大的存在,說以認為如果撒謊了,也會被發現,所以不如說實話嗎?

“我想和阿萊茜絲單獨談談。”奧托說。

老人讓出了這個房間。女孩閉上眼,伸出雙手,準确地“浸入”到奧托所在的場内,穿透了緩沖層,直達他的濃稠核心。不在投影裡,而緊貼着機器壁上。那就是膠凍一樣濃稠的某種觸感,與靜電或相斥的相同磁極類似。那裡面沒有任何攪動,沒有電流的刺痛感,平靜得如同溫水一般。過了一陣,她睜開眼。

“阿萊茜絲。”他低聲問。“你對此的看法如何?”

殘疾女孩隻對他微微一笑。

“我認為,如果你的動機隻是為了人類的福祉,與自己的利益無關,那你就适合做這件事。”她抽回手,但是還能感受到對面微弱的存在。即使她的觸感也已經發生适應。“無論結果是否達到客觀上的‘最優化’,若是大家感受到對自己的尊重與善意,自然會理解你的所作所為,不會在意客觀的結果。即使有第三者旁觀,也不會對你過于苛求。”

“……你能感受到我的動機嗎?”他其實沒指望阿萊茜絲能回答這個問題。阿萊茜絲不是斯芬克斯。

“不能。但我感到你很平靜,很安和,純粹想來獲取一個答案,不是在答案背後另有所圖。”阿萊茜絲說。“你現在的狀态和我的很像,但你的體積和密度都更大。”

他的投影望着阿萊茜絲。這團小小的、稀薄的、看起來弱不禁風但是堅定存在的意識體,是地球鎮上唯一一個能被他直接捕捉到的自然人類意識,就如同天生缺了個口,讓人能夠一窺其内的雞蛋,正如她外在的殘疾缺陷。但這也讓她獲得了觸摸更多維度的能力。她的全部遠不止于此。她父親離開前說的沒錯,這個世界抽走了她自由行動的大門,卻給了她一扇比其他人更好窺見星空的窗。

她不能被埋沒在地球上。她理應用她那雙更敏慧的眼睛,幫人類看到更多。

“你從哪裡獲得的這個能力?歐羅拉?”阿萊茜絲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投影,即使她知道本體不在那兒。“真的嗎?這樣我就得親自去折躍井裡找答案了。”

一聽她這樣說,他就湧過一絲絞痛。這些孩子怎麼都這樣!“你進去太麻煩了,我可以幫你找到原因。”

她迅速地再次把手放到機器表面。他們都感受到磨砂一樣的粗糙質感,和之前的平靜光滑兩個樣。她狡黠地眨了一隻眼睛。

“看來是相當不樂意。”阿萊茜絲說。奧托沒有躲閃,讓她知道自己的立場也好。“我本不必一定要知道的。而且知道它,也對我的生存沒什麼好處。但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做嗎?”

奧托等待她的發言。雖然什麼都沒說,她不再感到粗糙的磨砂抵抗感,那就是奧托給她的回應。

“是求知探索欲。它能蓋過對生存的渴望。隻是為了活着而不明不白地過一輩子,最後算起來,除了過的那些時間以外,也什麼都得不到。但是若是解除了這個困擾一輩子的疑惑,生命最後結算的時候,不就多了一項價值嗎?時間長短反而是其次。”

阿萊茜絲感受到那個比她更充分、更明顯的存在内部開始發緊、打結,仿佛纏繞在她手指上的頭發絲。當真正面對同樣場景的時候,總會因為這樣的事情不願接受他人意願。她多想用自己的那一點點平靜去感染他,但是力不從心,她也隻能觸碰到對方表面的一點點。

“我去折躍井求知的動力,難道和你去找隕石坑、發現折躍井,以至于現在來這樣問我,不是一樣的嗎?”阿萊茜絲說,“為什麼你作為一個服役700年的指揮官,不去首選讓其他人執行這些任務,讓你自己處于不會陷入險境的位置,隻是因為你不想麻煩别人,或者不信任其他人,或者認為必須身先士卒,所以完全不顧自己的性命,甚至脫離了現實的需要?”

收緊的無數頭發絲突然怔住了。阿萊茜絲如同從一盆緊繃的橡皮泥中拔出手,向後坐在地上。

“你或許認為自己做的這些選擇是符合邏輯的,但是我們很容易看出其中的端倪。你自己可能從不知道這點。奧托,你一直都是一個自主能力極強的個體,不需要指令也能輕松活下去,甚至比瓦力伊娃還要強大。所以很多人才會恐懼你,恐懼你老實執行指令的表面背後那個同等強大的自主決策能力會随時颠覆表面,輕松打破他們為你制造的牢籠。”

投影消失了。

她突然感到一團溫暖的雲霧緊緊包裹住了她。然後投影再度出現。

“謝謝,阿萊茜絲。”奧托說。“但我真的不希望你陷入危險。”

“我知道啦,你想讓我上飛船,但我也得知道我這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一陣涼風刮來,那股薄弱的壓力消失了,她知道奧托離開了。

“我可沒什麼人類未來的偉大理想。你也知道,我的目标就是實現人與人之間的意識交流。我不想考慮這項科技到底會對人類社會造成什麼影響,那都是政客的事。我不過是個單純的科研人。”勞倫斯歪着頭,饒有興味地打量面前這個投影。“對我來說,這個技術研發成功後,地球鎮就會被忒亞二号破壞,倒是一件好事,因為再也沒有讓政客傷腦筋的不良後果了,我也不會因此背上類似于打開潘多拉魔盒的罵名。”

“所以,既然歐羅拉都支持讓我填上這個空缺,這大概是我上輩子積德了。隻要能看到這項技術實現的那天,就算我這輩子沒白過。”勞倫斯繼續轉回那片繁星一樣的神經位點圖像,幾乎将他淹沒在無數的星座之中。另一個被招募進超空間基地的志願者正安靜躺在一邊,雙目合上。這裡不再有繁複的導線,不再有插頭,而是半透明水光一樣的基質,從牆上直接延伸而下,整個包裹志願者的頭部。志願者頭上一定早就接入了好幾個和勞倫斯之前一樣的微芯片,通過頭發絲一樣的光纖将腦的活動事無巨細傳入那個由歐羅拉構建的透明空間基質台。

“看樣子歐羅拉已經成功讓你加入她的意識了。每次都是這樣,看來人工智能之間的兼容度比人類高太多。不過,鑒于你機體的仿生程度,以及現在我們的進展,我很希望你能協助我們加速這項科研工作。對你的目标來說也是有利的吧?”勞倫斯說。“你認為呢?”

瘦高男人沒等來投影的立刻回應,那藍白色的模糊投影緩緩消失了。勞倫斯隻聳聳肩,沒有過多情緒起伏,正如他看到奧托突然出現的時候一樣。

奧托哪裡都沒再去。原本他隻是在超空間基地裡随意選了一處不呈現投影的地方,但他的周圍開始逐漸擴散、明亮,形成一個球形的灰色空間,将他再次包裹其中。

盡管隻找了寥寥幾人,卻有倏忽一瞬,他好像看到了一管通透的景象。就好像在混沌黑暗中向前閃的一束光,照亮了黑暗牆面上的鮮豔圖畫。

他一愣,但是決定繼續思索這些人給他傳達的信息。這次,光束變穩定了。隻要他堅定執行計劃的信念,他就能看到執行後的結果。而這結果不止是圖景,還有生動的反饋到内心的感受。

顯然,如果他要看得更多,他就必須繼續朝這個方向走下去。如果他不走,這個方向也是黑暗。而他看不到其他的方向,即使他很容易就能作出其他的計劃。隻有他确實想采取某種行動的時候,才能看到相應的結果。

他仔細咀嚼抓到的那區區一管風光。人們比往常都要溫和的姿态選出他給他們的選項,一切秩序安然。但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如果要看到他們後面的情況,他就必須繼續前進。奧托感到一種強烈的要繼續看下去的渴望。而剛剛與阿萊茜絲的對話猛然讓他警覺。這就是求知欲嗎?或者僅僅是歐羅拉精心設計的幻覺,讓他陷入其中,好讓他自以為看得更遠,實際上還隻是一意孤行?

獨裁一定會出問題,若是要防止自己隻能選擇走那一步,就得納入其他觀測系統。他頗有些恐懼地發現,若是要增加其他對照,其他人也是要像他這樣進入歐羅拉的體系内,才能讓他共享到其他圖景。橫豎都隻能走同一條路。他不由得不斷思考阿萊茜絲的話。到底是探索欲讓他走得更遠,還是為了人類福祉讓他走得更遠。

久未現身的斯芬克斯突然被激活。

“發現了自身新的可能嗎?”它重現在他面前,語氣神情倒很平靜。“你知道每個人都有局限性。”

“我無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實的因果律,或隻是我願望的投射。”奧托回答。

“嗯,歐羅拉沒有必要編造美好結果來引誘你做選擇,她沒有任何欲望。你看到的并非完全是你的願景。”斯芬克斯說。“雖然未來确實由你當下的選擇,以及你對這個世界認知的态度決定。任何人都是這樣。”

“這個強觀察者的幹預機制是什麼樣的?”

“好問題。隻有清楚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你當下的概率雲狀态确定,才能與未來形成概率雲的持續連接,才會讓你看到相應結果。這就是強觀察者。人類早就對此有所直覺,隻不過歐羅拉能把它轉化成更具體的東西罷了。”它說。“你想讓其他人納入系統擴大你的視野也沒關系。不過,納入的那些人也得有明确的目标,不然你從他們角度看到的也是混沌,甚至可能幹擾你的視野。”

就在斯芬克斯講述的一瞬間,那束光猛地亮了一瞬,穿透了原來那幅圖畫,更多的感受湧進來。他本能地想抓住,想往前看到更多,卻沒能如願。

即使歐羅拉沒有編造畫面,這種遠超其他人的信息量也足夠讓一個凡夫俗子上瘾。這是獲得了其他個體都沒有的能力,無論是出于自私還是為其他人着想,都會為了看到更多的結果而繼續往前走,往前探索,甚至無法顧及其他方面。他猛然明白西本說的那缪斯的攝人心魄的魅力。曾經在人類剛剛發明網絡時也一樣,無數的人隻是為了解答生活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問題,結果在尋找的過程中,這個問題在那短短的幾個小時内成為了生活的全部,而實際上解決這個問題不需要花費那麼高的成本。

或許斯芬克斯說的是對的,這隻是個具象化的把戲罷了。即使他能看到一定範圍的未來,卻對他決定當前行動并不充分必要。思定後,那束光反而變得更加穩定。他得以仔細辨認那全息畫面,或是可能的“記憶”,無比冷靜地提取裡面人們對這件事的反饋。

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工具。把看到的圖景作為反饋參照,讓他得以不斷修正現在的做法,嘗試選擇與納入新的變量。他豁然開朗,不必立刻知道長路結果,一點一點實現他的初始目标也不錯。

斯芬克斯還沒有消失。他幾乎是急切地抓住那個幻影。有什麼事情發生改變了,在那個灰色空間裡,他不再隻能被動地癱瘓在原地,而是逐漸能夠成形,運動,盡管相比斯芬克斯仍然十分粗糙,正如他本身的投影。

“阿萊茜絲為什麼也有和我類似的能力?”

斯芬克斯沒有被他的行動激惹。這時他才表現得更像一個程序。

“阿萊茜絲是歐羅拉放在人類之中的觀察者,折躍井在地球鎮開啟之後,歐羅拉就開始了這項工作,這是她對于人機連鎖的嘗試。當然,阿萊茜絲在獲得覺察其他維度的能力同時,也使得一部分的其他基因受損,因此出生殘疾。在她之前,已經有過數十個胚胎夭折。阿萊茜絲是第一個具有多維度覺察能力同時存活的孩子。”

斯芬克斯不才說過歐羅拉沒有欲望嗎?這又是什麼情況?那狼頭人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強烈驚訝。但它隻是瞥他一眼,沒有過多反應。

“别認為歐羅拉在做什麼不人道的實驗,這隻是大勢所趨。她并不是強觀察者,無法預見到你的複蘇。如果沒有你和勞倫斯,阿萊茜絲就會成為流星體降落之前,歐羅拉與人類之間唯一的溝通者。”斯芬克斯說。“不然,全體地球上的個體就可以一直安穩地過下去,對一切都不知情,直到忒亞二号落下來的那一刻。”

奧托沉默了。

“但是現在,阿萊茜絲作為與歐羅拉共生的自由個體,你不得幹預她的任何選擇。”斯芬克斯斬釘截鐵,“我不能告訴你歐羅拉會不會保護她。你也決不能替她解答她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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