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清淚,恰如其分地落下,重病帶走了她一部分的魂魄,此時的母親卻神采奕奕,不難猜出這是回光返照。
數十次回答過這個問題,李南雲頓時感到失力,抱着母親大哭:“那您就不要走啊,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哭聲大到有些聲嘶力竭,母親溫柔的手輕拍着她的頭,“我又何嘗不想陪着你們。”
似乎真感到右臂上傳來觸動,恍惚間擡頭睜開了眼,林巍身穿一襲白衣半蹲在座前,溫柔地開口道:“怎麼了?”
她忽的一下撲入他的懷中,直到肌膚接觸布料,才發現自己已經哭了滿臉,冷汗浸透中衣。
林巍輕聲笑笑雙手撫慰着她的後背:“要是這麼不舍我,我就不走了。”她賭氣般把鼻涕眼淚全擦到他衣服上,聽到這句又起身義正言辭,“誰敢讓你走?”
水聲晃動,朝雲端着鎏金面盆臂彎上還搭着絲巾,見她進來,李南雲微微撇過了臉。
林巍接過水盆心領神會地笑笑,讓朝雲退下,他修長的雙手和絲巾在水中交融,“你這會不好意思了?”
他擰幹水分,仔細地從額角到唇邊都輕拭一遍,“誰欺負你了?”
“砰”的一聲,絲帕被她砸回水盆中,激起的水花打濕了林巍的衣角,“他們都欺負我。”
“我要回貝州。”哭泣過後的眼眶透紅,此刻她說出口的任何話都很難讓人當回事,“我...我根本不想這樣...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自己明白這一切都隻是發洩的話,但林巍牽起她的手,單手擠幹帕子又擦去她新流出的淚水。
“好,我們回貝州。”他擡手撫摸着她的後腦勺,就如同剛剛夢中母親的動作一般。
一陣木頭的敲擊聲響起,柯雨站在門口手裡拿着一份信箋,不知道該不該進門。
“殿下,蘇府侍從剛剛送來的信。”李南雲皺起眉頭,不懂已到淮南的人這會留的什麼信。
林巍起身退回下座的位置上,她從柯雨手中接過信,猶記的蘇澤沉寫得一手漂亮的正楷,書面上卻用狂草寫着八個字。
【進退有疑,萬人之巅。】
每一個字都下手極重,筆墨之中都蘊藏着張狂,力透紙背,她兩指摩挲着上好的浣花箋,忍不住會心一笑。
擡頭卻見林巍死盯着紙張背面,細看才發現,反面隐隐有小字透出,放過隻見幾行标準到可以貼在翰林院的公告上的正楷。
【法半夏、陳皮、茯苓、枳殼、竹茹、黃連、知母、川芎、遠志、炙甘草】
幾味藥材,赫然紙上,林巍的指節敲擊桌面開口道:“是安神的方子。”
他此時心中苦澀,早年為了照護年老的祖母,他在此方面多作鑽研,如今卻用來為她解惑。
“蘇澤沉倒是把太醫院的本事學了個全。”李南雲蓦地攥緊信箋,心中一軟。
柯雨站在暗處,深色勁裝與陰影融為一體:“信使說,這箋紙是離京前夜,蘇大人留下的。”她頓了頓看了眼林巍不知該不該開口,“說蘇大人留言,若殿下在他離去後進宮面聖,便送上此信。”
她想起晨時官道旁的小茶攤,蘇澤沉月白中衣領口微敞,喉結滾動時汗珠滑入鎖骨。
原來在他說“聖上自有裁決”時,早已寫下此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