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蘇澤沉引路步入一家茶社,迎來送往之人不論是布料的樣式,還是裁剪的方式都極具巧思。
雖已快要入冬,衣物的材質還是大以輕薄為主,且多為淺色,再添上薄霧和籠屜内争先恐後冒出的蒸汽,恍若置身雨後的雲彩之中。
“殿下嘗嘗這翡翠燒麥。”蘇澤沉将一個色如翡翠的東西放在她的碗裡,在夾起前李南雲先開口道:“既是在外,不必稱爵。”
“蘇某請小姐嘗嘗這揚州特色。”
一口咬下,糖油盈口,甜潤清香。一時還品不出來用得是哪些綠葉菜,隻覺得口中清爽許多。
“還不見霍思啟?”聽到此話,蘇澤沉低頭一笑,她追問道:“笑什麼?”
他擡手為她往茶杯内倒滿一杯茶,水汽中透着淡淡的菊花香味。
“笑小姐與我心有靈犀。”
見他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樣子,李南雲隻回嘴一句:“莫名其妙。”
“不急,用過早點再去。”
耳邊說書人講述變文聲起,随着高亢嘹亮地一聲“娘去了”,《漢将王陵》在王陵母親毅然自刎中落下帷幕。
不急不慢地吃過早點後,一行人在蘇澤沉的帶領下又上了路,柯雨早就察覺身後有人跟随,一時不敢妄下斷言,這會兒确定了,提速幾步走到李南雲身後。
“小姐,有人跟着。”
李南雲手上正把玩着街邊小攤上樣式精美的琉璃瓶,柔柔的日光透過瓶子在石闆地上印出五彩斑斓的色澤。
“丁刺史還真是人老心不老啊!”她似笑非笑般調笑了一句,随後下令:“分開走。”
好在西街小巷繁多,在經過一處時,朝雲與她換了外裳,她與蘇澤沉這才擺脫了身後的小尾巴。
“投誠了?”李南雲對他收買人心的手段還是信服的,見蘇澤沉微微點頭,又說道:“還如此不放心?”
微風拂面,吹起蘇澤沉鬓角處因為剛剛跑動而掉下的幾縷碎發,增添了幾分多情氣質,“命懸一線不是人人都有殿下的氣度。”
她瞪他一眼,蘇澤沉立刻心領神會地改口:“小姐。”
或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烈運動,也或是七扭八拐的步行繞得她有些頭暈,好在在她即将虛脫前,蘇澤沉在一家木工鋪前停下了。
倒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誰人也未曾想到,人人尋覓的神醫就安安穩穩地在這西市中雕木頭。
這會兒時候還早,不是忙碌的時辰,走進店裡碎屑混着木頭的香味撲面而來,有一位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師傅,專注地雕着手上一把木簪子。
見來人也不停下,李南雲如今也管不了坐下的地方是否幹淨了,急忙在一把剛剛完工的椅子上坐下,調整着呼吸。
蘇澤沉也不言語,饒有趣味地看着那人的手上功夫。
在她終于喘上氣時,店主終于開口:“孫邬沒來?”此話一出,李南雲更加确信了他的身份。
“舟車勞頓,他在驿館休息。”
霍思啟作勢把手上木推往桌上一拍:“成什麼樣子,病人都身患劇毒了,還敢自己休息,太醫院如今真是無人了嗎?”
李南雲一時拿不準他的性子,猶豫着開口:“應該沒這麼嚴重吧。”
大家都抱着霍思啟一定能救她的心思,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一人身上,如今人就在眼前,李南雲心跳如鼓,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他也治不了怎麼辦?
霍思啟起身拿了塊布随意地往手上擦了兩下,剛剛他坐在陰影處,這會兒才得見真顔。
倒是比老院長年輕許多。
他更像一個壯碩的中年人,頭發被一絲不苟地全部梳上,臉上的皺紋都遮不住他的神采奕奕,真倒想個木工,更别說那雙手上到處都是木頭拉出的小口,有的早已結痂,露出深淺不一的顔色。
李南雲朝蘇澤沉望了一眼,這人行嗎?
直到蘇澤沉微微點了點頭,她又放心一點,嘴角勾起一個笑容看向霍思啟。
“小姑娘這是什麼意思,不信任我?那你回去吧!”霍思啟捕捉到兩人的眼神官司,立刻耍起了小性子。
“咳咳。”蘇澤沉帶有警告意味地咳嗽了兩聲,霍思啟變臉的速度倒快:“開個玩笑。”
李南雲将手放在邊上的台子上,他把手指搭在手腕處,越摸臉色越沉,良久霍思啟回頭朝蘇澤沉點了下頭。
“能治嗎?”李南雲的兩頰處的紅潤還未消,臉色更是急促,追問道。
霍思啟把完脈後下意識往身上擦了擦,又擡頭見李南雲鐵青着臉,尴尬地笑一笑:“公主殿下放心,包治的。”
他身量挺拔如松,中氣十足,聲朗似斧鑿擊節,眉峰漸舒,竟露幾分未褪的少年俠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