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秋獵後，心中猶如細線懸挂着重石，線段始終被大力牽扯着，又因拉力不夠，石塊便在不停地左右搖擺，蠻力撞擊着心頭的每一塊角落。

如今巨石在他的笑聲中化為灰燼，石沫遍撒處隐隐透露出生機。

“我為令堂雕的佛像就在後院，随我取一趟吧。”

李南雲驚訝地看着蘇澤沉，挑了挑眉，她并不知曉原來二人早有舊識，蘇大人倒是比她想的還要有趣。

二人移步到後院的屋内，霍思啟在櫃中尋找着湊數的佛像，“和我們想的一樣。”

蘇澤沉站在那沉思着，兩手背在身後：“袁氏果然與謝相有染。”

他手忙腳亂地找了許久，終于從一個角落撈出一座觀音像來，又從桌上拿過粗布：“我看未必，苗疆九陰散這兩年突然在黑市上都有來路了，從哪拿的貨還真不好說。”

“我說袁氏有染，謝存維就該在神居山。”

霍思啟擦拭觀音像的手突然頓住，直愣愣地看着蘇澤沉，覺得眼前之人有點陌生，臨安在朝為官這幾年終究還是改變了他。

“毒，我會解。忙，我就幫到這了。”

他急于和這群上等人劃清界限，不希望自己成了殃及的池魚。

“不急，進神居山，還需二哥助力。”蘇澤沉目光灼灼，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袁氏如同他心頭的一根刺，橫亘在那許多年了。

“咚”霍思啟把木像重重放下，“你明知我不願摻和這些事。”

日頭慢慢從東邊升起，透過雕花窗向屋頭内的人直直照去，蘇澤沉站在光亮出，霍思啟卻覺得他比陽光還要刺眼。

蘇澤沉看出他内心的抗拒，故意開口激他：“他的仇，你也不報了嗎？”

誰料霍思啟背拱地更深，眼中滿是悔恨。

“冤冤相報何時了，人已經去了，我隻能照護好他妻兒，帶着悔恨活着，就算把幕後兇手通通淩遲又能如何？故去的人始終回不來了。”

蘇澤沉沒想到他喪志至此，一時間竟然開不了口，霍思啟仿佛蜷縮在黑暗裡，又頻頻陷進回憶中。

前院傳來響動，蘇澤沉還是開口安慰道：“當年誰都救不了他，若不是你多年鑽研，長公主殿下如今豈不是深陷泥濘，她替你斬袁氏，未嘗不算是你的功勞。”

面對舊友，他還是心軟。霍思啟聽到他的話眼神一亮，歲月磋磨，他早已沒了少年心性，不過苟活罷了，蘇澤沉的話倒是給了他一些勇氣，也好百年之後下去與兄弟請罪。

蘇澤沉快步走出屋内，他急着去看前院到底如何，臨了還是給他留了一句話。

“我不強求你，神居山腳下我準備了一處房屋，你若有心，即刻便啟程，小順會告訴你在哪。”

望着蘇澤沉大步流星的背影，霍思啟喊道：“藥在櫃台上，一日一服，七日便解！”

前店裡，一個魚躍龍門的擺件正倒在地上，李南雲見人終于出來，讪讪地笑了笑：“不小心的。”

她偏頭輕笑，鬓間的蝶簪仿若振翅欲飛，眼波流轉間皆是靈動，是在臨安少見的模樣。

蘇澤沉果然在櫃台下找到了個瓷瓶，伸手交給她，正欲說話，卻被打斷。

“我聽見了，一日一服，連服七日。”

街頭的喧鬧聲又重新入耳，不過幾個轉彎，就拐到驿站。其餘人早在此等候多時，朝雲最先興沖沖地撲上來：“我引着他們繞了好遠的路呢！”

李南雲神色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真棒。”

孫邬也一改往日沉穩的姿态，急着發問：“殿下見過霍醫師了？”還未等她答，他又連忙自語，“早知我該跟着一同去的...”

朝雲一把推開他，搶過話頭和所有人聲情并茂地講述着自己是如何聰慧，柯雨擔心她又把嗓子喊啞，給她倒上一杯水，卻找不到朝雲停下的縫隙遞給她。

人聲吵嚷，李南雲卻隻覺得熱鬧，始終帶着笑意看着他們彼此打鬧。目光落到蘇澤沉身上，突然皺起了眉頭。

“你的佛像呢？”

朝雲立刻截住話頭，其餘人的視線也都落在兩人身上。

她眼底滿是探究，他與霍思啟去了後院這麼久，卻連給他母親的禮物都沒拿嗎？

蘇澤沉暗叫不好，當時彼此情緒起伏都過大，又事涉故人，竟把這事忘了。

他咳嗽兩聲，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忘了拿了。”

一聲輕笑聲起，李南雲顯然是不信這個說法了，她目光掃過衆人，還是給他留點餘地。

“蘇大人，年紀不大倒是健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