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個道貌岸然、人面獸心的禽獸!”
房門口,聽見這道咬牙切齒的叱罵聲,邵明廷欲擡起的步子微頓。
想必陳娘子正是氣頭上,也不知她遇上了何事。
猶豫片刻,邵明廷輕輕叩響房門,随即邁入屋中。
發覺屋中氣氛稍顯怪異,邵明廷略微遲疑,緩緩道:“水已在爐子上燒着了,不知陳娘子偏好清水,還是茶水?”
這話是他對着陳俪雲說的,本出于一番好意,眼下卻無人應答。
片刻靜默中,他忽地對上一道匆匆瞥過的鄙夷目光。
發覺視線沖他而來,邵明廷愕然一怔,似未曾預料到自己便是那話中之人。
道貌岸然…人面獸心……
他究竟做了哪門子惡事,叫她何出此言?
男人不明所以之際,榻上的芳枝也是聽得暈頭轉向,見陳娘子如此氣憤,好似是先前正叮囑着她月事相關的事…後來提到了——
房事?
哎喲,壓根沒那回事兒啊!
想到這兒,芳枝一張小臉恢複了一絲血色,忙不疊地弱聲喊道:“陳娘子…陳娘子你誤會了……”
以為芳枝在幫一旁的男人說話,陳俪雲仍是沒給好臉色,在看向芳枝時眼裡倏然多了幾分憐憫,“誤會什麼?你可别幫這種禽獸說話。”
“從前是我瞎了眼,被他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樣給欺了,如今我已知曉他的面目,斷然是會站在你這方的。你若擔心告知與我會遭他掴打脅迫?不怕,我叫我阿爺替你做主,叫他這狗東西好看!”
陳俪雲這般嫉惡如仇的說道十分英勇,聽得芳枝心裡更慌了,顧不得身上的狼狽,急忙擡手握了過去。
“真的誤會了……”芳枝正想開口,解釋的話忽然堵在了嘴邊,心想一陣,随後朝一旁的男人遞去乞求的目光,“阿廷哥哥,我有話想跟陳娘子說,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許是有幾分知曉女娘的意圖,邵明廷點頭,随即說道:“小枝,藥已煮上了,隻你尚未進食,還需等用些飯後,歇一歇再喝湯藥,以免傷了脾胃。”
“我這便去煮粥。”
待房門合上,屋中陷入沉寂。
芳枝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有些開不了口,她不知是該向眼前的女娘坦白“秘密”,還是該繼續将事瞞下。
陳俪雲将她面上的變化瞧了個清,回握了握她的掌心,輕聲安撫道:“不用怕,他不在屋裡了,你放心與我說便是。”
手心傳來的溫熱化不開她心中的顧慮,芳枝哪能放心得下,想着這場姻緣算得上是她強要來的,若是将實話都說了出來,難免有些挂不住面,萬一陳娘子一時嘴快不小心說漏給了旁人聽,那怎麼行……
幾經猶豫,芳枝嗫聲道:“陳娘子,你當真誤會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與他…還、還沒你說的那個…同、同房……”
話聲一出,卻叫一旁的陳俪雲瞪圓了眼,好似十分驚詫。
陳俪雲出自小村之家,雖入塾讀過書,卻不似尋常閨秀那般知規守禮,女子該學的,她學,女子不該的…她也略學一二。
比如這閨房之事,本應是在出嫁前日,經她阿娘李氏教導一番才得以知曉,可如今她一未經曆婚事的姑娘家怎會曉得這些?
隻因她多識得幾個字,以緻觀書雜,博古今,本該用學到的知識探微尋幽,别開蹊徑,卻不巧探到一條“歧路”上去了。
說不巧,是當真。
原因隻為去歲一日,私塾突放半日假,假時短又不好歸家,陳俪雲便喬裝打扮,扮作兒郎模樣走在大街上閑逛。
本是好好逛着,半道卻被一隻突來的惡犬追進了一條無名小巷,正被左右灰牆吓得打不着方向之際,忽然瞥見巷尾有間正開張的書肆,她大喜過望,隻得一鼓作氣跑進去躲躲。
這一躲,便由此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到最後,也不知那條惡犬是何時走的,她卻知曉自己是怎樣紅着臉出的門兒。
想到這兒,陳俪雲頰邊泛起一抹薄紅,但很快,她便從思緒中抽回,遲疑出聲道:“咳…你們……”
見陳俪雲眼神飄忽,言語間稍顯不自然,擔心她胡亂猜想,芳枝趕忙道:“陳娘子莫要胡猜,就、就是他嫌我年歲小,還不願與我……”
芳枝胡謅的話,到陳俪雲這兒卻有了一番探究之意。
她先前便打聽過,邵家娶的新媳婦年芳二八,這般歲數,說大不大,可說小……
陳俪雲忽地想起昨日見到她從河裡爬出來的一身濕,縱使披了件男人的衣袍用以遮擋,也藏不住那玲珑有緻的曼妙身姿。
……哪裡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