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之前沒什麼感覺,阮白渺此時也有點緊張。
理智告訴她,以裴思的人品,絕對不可能賣她;但剛才對方談及殺戮的态度實在是吓到她了,于是本能先于理智做出反應,讓她無法在第一時間回應男人的信号。
以緻于在短暫的幾秒内,他們面對面站着的樣子像是在無聲對峙,她不說話,他也沒催促。
打破僵局的,是阮白渺率先卻遲疑邁出的那一步——
映入眼簾的,竟是一間小型公寓。
原木地闆從腳下延伸,不大的客廳裡擺了一張沙發、一張茶幾。兩組被擦拭得很幹淨的木質櫥櫃靠在牆邊,櫃頂放了一包打開的抽紙。
阮白渺愣在門口,視線依次掃過獨立的卧室、廚房和衛生間,停在一扇她看不出用途的門上。
“發什麼呆。”屋門關上的聲響從身後傳來,裴思從她身側走過,徑直走進屋内,“直接進來,鞋子就不用脫了。”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卧室門後。
阮白渺懵了片刻,目光緩緩下移,落到自己沾着血的鞋子上。她盯着它們看了幾秒,終于還是俯身解開鞋帶,将沾滿血污的鞋襪一起脫掉,赤腳走了進去。
透過半開的卧室門,她看見裴思正在衣櫃裡翻找着什麼,高大的身影被敞開的櫃門遮了大半。
阮白渺停在房門口,不着痕迹地打量這個私密空間:衣櫃、床頭櫃、桌椅,幾件搭在椅子上的衣服,還有一張鋪着亞麻色床單的單人床。
她的眼睛在單人床上停留幾秒,又在聽到衣架碰撞聲後若無其事地移開,看向恰好關上衣櫃門的裴思。
他們四目相對。
“這沒有适合你的褲子。”裴思一手扶在櫃門上,另一手拿着一件純黑T恤和褲子,目光掃過阮白渺踩在地上的腳,“也沒有貼身衣物。”
“……沒關系,褲子我可以系緊一點穿。”阮白渺看着裴思,小聲回答,“其他的,吹幹了就行。”
“我給你拿吹風機和洗漱用品。”
“……謝謝。”
*
阮白渺在浴室磨了很久。
但實際上,她用來洗澡的時間很短;真正花費更多時間的,是她需要烘幹的那幾件剛洗幹淨的貼身衣物上。
吹風機的聲音斷了又續,次數頻繁,像是有人在進行一場思緒混亂的掙紮。
當她終于穿着幹爽的衣服、擦着頭發推門而出時,空氣裡的食物香氣已經濃郁到足以蓋過她身上的沐浴香。
那是一種混合着油脂和香料的氣味,讓人不自覺喉頭微動。
阮白渺慢慢用毛巾揉搓頭發,順着香氣走到廚房門前。裴思正背對着她在開罐頭,他身前的台面上,并排擺着兩個顔色素白的陶瓷大碗。
就在這時,裴思轉過頭來。
仿佛早就察覺到她的到來,他目光精準地看過來,随後一頓,視線又落回手裡的罐頭:“怎麼不把頭發吹幹?”
阮白渺慢慢撥弄發尾:“裡面幹了的,隻是表面看起來濕。”
裴思又看她一眼:“真的?”
“嗯。”
“……好。”
男人顯然不打算糾纏這個問題,手腕一翻,将最後一個罐頭倒進碗裡,金屬碰到陶瓷發出清脆的聲響:“選一個?”他擡手,咚的聲将罐頭丢進斜對角的垃圾桶,捧着碗轉身,“玉米豬肉,還是芹菜豬肉?”
“玉米吧。”
開始吃的時候,阮白渺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
情緒的大起大落在不知不覺中掏空了她的胃,第一口下肚,她的食欲就被完全勾了起來,以緻于接下來每一口都吃得又急又快。上一口還沒咽進去,下一口就已經送到嘴邊,生怕被搶了似的,恨不得塞滿嘴巴。
裴思一邊提醒慢點吃,一邊遞來礦泉水,瓶口還很貼心地松了兩圈。
阮白渺接過,因為嘴裡塞滿了吃的,隻好對裴思快速眨兩下眼,權當感謝。
一碗罐頭很快見底。
就着水将卡在喉嚨裡的肉咽下去,阮白渺才長舒一口氣。
“還要水嗎?”裴思作勢要站起來。
“不用不用。”阮白渺趕緊搖頭。
空氣在裴思重新靠回沙發時安靜下去,兩人目光交彙,某種無言的默契生了出來,宛如一層薄紗,将所有的一切都籠罩進這片朦胧的靜默中。
他們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直到阮白渺忽然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所有勇氣吸進身體裡。
“裴思。”
“嗯。”
她指尖無意識收緊,手中的礦泉水瓶發出“咔哒”的一聲:“陳叔會自愈……”
阮白渺聲音很低。
“我懷疑是因為我。”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