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天氣難得悶熱,世界仿佛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蒸籠,水汽與熱意彌漫,帶着潮濕的氣味。兩人沉默地穿過走廊,一前一後,腳步聲被隐藏在靜默的空氣中。
就在宋知予走下樓梯時,他突然開口:“對了。”
“說。”
“我遇到懷周了。”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往下走了兩個階梯,回頭看過去,聲音在空曠的樓道裡顯得格外清晰,“他也是異化者,當時正和阮白渺在一起。”
裴思怔愣一瞬,随即敏銳地察覺到什麼,當即追問:“當時?現在呢?”
“兩人都離開了,從基地裡。”
宋知予平靜地對上裴思的視線,聲音不疾不徐,但每一個字,都仿佛經過精密測量,帶着不容忽視的重量:
“就三個星期之前的事。”
*
阮白渺久違地做夢了。
不知道是她刻意沒有換下裴思常睡的床單,還是緊繃多時的神經終于得到片刻松解,被燥熱驚醒時,意識還沒回籠,滾燙的體溫便先一步灼燒大腦。
臉頰很燙,鼻息沉重而潮濕,周身蒸騰騰的,汗珠順着脊溝滑落。
她微微動了動腿,濕漉漉的布料不知何時緊貼底部,她一動,粗糙的摩擦感便如電流蹿上脊背,激得她腳趾不自覺蜷縮,慢慢睜開了眼睛。
模糊的視線裡,昏暗的房間逐漸變得清晰。阮白渺側躺在床上,在徹底清醒的那一刻敏銳地察覺到——
有人在看她。
阮白渺支起身子,頭發晃晃悠悠地垂落下來,像條毯子披到後背。她坐在床上,仿佛沒睡醒般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又撥弄了下黏在後頸的發絲,才慢吞吞地轉過身。
身後沒人。
倒是暗黃的燈光從門口處斜切了進來。
從阮白渺的角度,她看不見客廳的情形。但這個角度又足夠特殊,能讓床尾這分寸之地被客廳的人盡收眼底。
被她睡出皺褶的床單。
她垂落的小腿。
以及她踩在床單上微微縮起的腳趾。
阮白渺挪動着雙腿下了床,一邊調整表情打哈欠,一邊往外走。
裴思果然就坐在沙發上。
他雙腿交疊,眼眸低垂,通訊器的冷光在指尖流淌。聽到腳步聲,他連眉梢都沒動一下,指尖在通訊器的按鍵上規律地輕叩,發出“哒哒”輕響:“吃的在廚房裡。”
他心情不怎麼樣。
阮白渺掃了眼他手裡的通訊器,應了聲好,便溜達進廚房。
廚房台面上正列着一排罐頭,裴思這次不單準備了常吃的肉,還在裡面拌了蔬菜。
阮白渺拿着碗出來時,裴思還在看通訊器。
她站在廚房門口,看着還在忙的男人,正想轉身回廚房,裴思就開口了:“杵着做什麼?”
他的手指依舊點在通訊器的按鍵上,敲擊的節奏卻停住了。
片刻,大概是終于等到某個至關重要的回應,通訊器的熒光暗下去,他也總算轉頭,将目光投到阮白渺身上:“過來坐。”男人語氣平靜,“有件事想問你。”
“……”
阮白渺指尖陷進碗沿,被邊緣壓出一道淺淺的白痕,又很快恢複,就像她轉瞬即逝的猶豫。
她走過去,坐到裴思中午坐的那個位置上,在沉默中等待三個呼吸後,主動開口:“怎……”
她的話音被截斷了。
“你之前說,謝懷周和你分開了。”
裴思聲音很輕,每個字卻像子彈精準命中目标,在靜默的客廳中激起無形氣浪。
“其實不是分開,是死了,對嗎?”
他的語氣很沉很冷。
“為了讓你逃走,他死在别人手裡。”
客廳裡陷入死寂。
阮白渺瞳眸微顫,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扼住呼吸。裴思的指腹在通訊器上緩慢遊移,他沒有追問,但随着沉默的時間延長,眉宇間的溝壑越陷越深,手部的動作也越來越慢,直到突然停住——
“不是。”
裴思一怔。
阮白渺垂眸,再擡起時,眼尾已經洇開一抹血色:“他不是死在别人手裡……”她死死扣住碗沿,青白的指節幾乎要嵌入瓷碗。
“……是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