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句，她終于擡眼看裴思，眼睛像燃着兩簇火苗，音量也陡然拔高：“我不肯節哀，他們就把我關進房間，說什麼要接受現實，說謝懷周已經死了，說他在天有靈一定也不想看到我那麼傷心什麼的。一遍遍說，一遍遍說。

“還讓我安心待着……

“我安心什麼？沒有謝懷周，我怎麼安心？”

裴思隻是看着她。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情緒激動，又或許是被男人的沉靜影響，阮白渺神色一凝，有些窘迫地别開眼。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平穩下去：“但我是對的。當天夜裡，懷周就回來了。

“他不知道從哪弄了一張最高權限的ID卡，我們就這麼開車逃出了基地……現在想想過程這麼順利，可能是懷周已經把哨兵都處理掉的結果。”

“他從你們被帶回去那天起，應該就想好用什麼方法帶你離開了。”裴思總算再次開口，語氣平靜，話語分明。

“嗯。”阮白渺輕輕點頭，“他說過現階段知道我能力的人越少越好，人多的地方會增加我暴露的可能性。所以我們基本不會靠近基地，都是藏在城區。”

“……”

裴思胸膛起伏了下。

憑他和謝懷周一起穿開裆褲長大的關系，對方是真地擔心暴露，還是别有用心，哪怕隔了阮白渺這一層轉述，他還是分得清的。雖然理由很充分，但……

這哪隻是怕暴露。

這瘋子。

……隻是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了。

裴思神色沉下去。阮白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事情基本就是這樣了，之後懷周為了讓我逃走，就……”

話音斷在半空，長時間的叙述讓她的聲帶幹澀，再開口時，嗓音啞得像蒙了一層沙：“至于我怎麼進來的，”她吞了口唾沫才繼續說，“我是在一具屍體身上翻到門禁卡。本來隻是碰運氣，沒想到真能刷開。”

“……多久前的事？”

“大概，一個半星期？”

裴思沉默，忽然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幾乎散在空氣裡：“你這運氣啊。”

先是碰到他們基地倒下的人，又恰好從那人身上翻到門禁卡，接着在幾個基地中精準選中門卡對應的那個。更巧的是，還趕上他們那段時間升級監控系統，足足兩天處于監視的空窗期。

阮白渺沒聽清他的低語：“什麼？”

裴思：“沒什麼。”

客廳陷入一片寂靜，隻有彼此間微不可查的呼吸在輕輕回蕩。阮白渺咬着唇，在第三次瞥向裴思的臉後，終于鼓起勇氣問了出來：“他們來了，是不是？”她眸光閃爍地問，“申城第三基地，還有宋知予。”

裴思喉結震顫：“嗯。”

阮白渺抿起唇：“那你……

“打算怎麼做？”

裴思眉梢微動，靜了一瞬才看過去，帶着幾分困惑：“怎麼做？”

阮白渺看着他，心神忽地一動，指尖便在碗沿收緊到發白：“裴思。”

随着這個名字從唇邊滾落，從剛才就一直被捧在她腿上、盛滿食物的瓷碗被擱到茶幾上，碰出“叮”的一聲輕響。

阮白渺身體從沙發滑落，膝蓋與地闆相觸時聲音很輕：“我、我知道留下我會很麻煩。”她聲音細若遊絲，每個字都在顫抖，“我也知道，宋知予一定許諾了什麼。”

她膝行向前，在手指觸碰到裴思的褲腿時，後者終于回過神，傾身一把握住她的小臂想把她拽起，卻被她反手死死攥住。

女人跪在地上，脖頸繃出一道脆弱的弧線，氣息與聲音一同從口中溜出來：“但是求求你，别把我交出去可以嗎？留下我，我可以為你們做很多事……”

裴思久久不動。

他沉默着，垂落的眼睫在眸底投下一小片陰影，目光始終看着她，神色是阮白渺似曾相識的純粹。

經過上一次，阮白渺已經明白這樣的表情未必是什麼不好的征兆。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感到一點慌亂，隻是這次的情緒不再像之前那麼鋪天蓋地，讓她徹底失去思考能力。

因為她隐約猜到，他現在的沉默。

或許隻是源于——

“你就這麼笃定，”男人忽然開口，眼睛也眯了起來，“我會把你交給那群……我朋友豁出性命，也要帶你逃離的人？”

他喉結滾動，低沉的嗓音裹挾着一絲危險的意味，朝露出怔愣的阮白渺撲過去。

“還是說在你心裡，我就這麼唯利是圖、利欲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