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擡眼時，正好看清裴思寬大的掌心間握着的一個通訊器。

刺目的紅光從屏幕上照射出來，在他凸起的腕骨上投下斑駁的暗影，将幾道未幹的血痕完全包裹進去，又在起伏的肌膚紋理間蜿蜒遊走，勾勒出令人心悸的危險軌迹。

*

他們趕到公寓樓下時，剛好遇到魏新林帶着宋知予到了。

再看到阮白渺，宋知予臉上閃過一絲罕見失神，下一秒，他的表情像被寒霜覆蓋般迅速陰沉下去，猛地轉向裴思——

“上去說。”

裴思先一步截住他的話頭，目光掃過旁邊正偷偷打量阮白渺的魏新林，言簡意赅地喚，“小魏。”

魏新林：“……哦。”

少年鼓鼓臉，聲音悶在嗓子眼兒，不情不願拖着步子走了。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活像這樣就能讓裴思留下他似的。

房門關上的瞬間，宋知予就開口了。

“是我疏忽。”

短短幾層樓時間，他已經迅速理清前因後果，語速極快：“我沒想到他們追蹤到這裡，是因為早就鎖定阮白渺的位置，更沒想到她身上已經被植入追蹤器。”他視線在阮白渺身上短暫停留，又看向裴思，“但我可以發誓，我對追蹤器的事情毫不知情。她還在基地的時候确實有人這麼提議，但沒成功。我不知道他們後來是怎麼做到的。”

裴思眼神如利刃般釘在他身上，聽完最後一個字便猛然轉身，大步流星沖進廚房。

阮白渺趕緊跟過去，隻見他單膝跪地，一把掀開廚房某個底櫃的櫃門，露出一台小型滾筒洗衣機。

在裴思拉開洗衣機門的瞬間，阮白渺迅速反應過來，急忙出聲：“不在衣服上！”

裴思驟然停住，與趕來的宋知予一起将視線轉向她。

“我換過衣服，包括鞋子、貼身衣物，我都換過。”阮白渺強調地說道，“從申城三基地逃出來，懷周把我全身都檢查了一遍，連頭發和指甲都沒放過。”

空氣凝固幾秒。

宋知予立刻問裴思：“有射頻識别探測儀嗎？金屬探測器也行。”

裴思臉色陰沉：“沒有。”

宋知予：“……”

阮白渺：“直接摸呢？”

兩個男人同時轉頭，目光如炬。宋知予似乎聽進了這個提議，但最終否認了：“懷周當時都沒摸到，我們現在隻會更難。以你的特殊體質，經過這些時間，追蹤器可能已經和皮下組織融合，被新生細胞完全包裹在内層。”

“可當時情況緊急。”阮白渺也說，“我們要躲避追捕，又要排查追蹤器，沿途還有喪屍。就算懷周是異化者，在那種條件下也可能會出現疏漏，不是嗎？”

宋知予聞言一頓，立刻看向裴思。

然而這次開口否認的卻是裴思：“時間不夠。”他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表情緊繃到冰冷，“懷周是可能出現纰漏，但這不包括在你的事情上。連他都沒摸到，隻能說明這個東西小得驚人，或者薄得像一張紙。”

阮白渺一愣。

裴思接着看向宋知予：“車隊還有多久到？”

宋知予一愣，眉頭驟然擰起，扭頭看向窗外高挂的太陽：“說不準，得找個能看時間的。我隻知道他們下午四點左右出發。”

“車隊？什麼車隊？”阮白渺茫然地問。

“把你換出去的物資車隊。”裴思言簡意赅。

阮白渺微愣，有點不自在地動了動喉嚨，露出一個略顯心虛的僵硬表情。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她竟然荒謬地有點想笑。

事情一時間陷入僵局，連帶着從窗戶滲進來的陽光都被凝在廚房。浮塵在光束中纖毫畢現，無數細小的顆粒都靜止在半空中，仿佛與三人之間微妙的沉默一同被施了定身術。

阮白渺垂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兩個男人的褲管間流轉了一圈，突然開口：

“我得走。”

她擡眼，迎上兩人驟然聚焦過來的目光，語氣決絕，帶着沉甸甸的分量：“在秦老闆的監控系統裡，我肯定是那個最醒目的紅點。為了抓我，他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派人過來——你們說的那支車隊，運送的大概率不隻有物資。”她頓住，吞咽了下，“一旦他們抵達，發現我就在基地，絕對會很快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如果我不在……”

“事情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廚房裡不過安靜數秒，裴思便迅速行動起來。

他大步跨出廚房朝雜物間走去，阮白渺緊跟其後，剛擡起手，就接住他頭也不回遞來的黑色背包。背包沉得驚人，阮白渺整個身子一歪，被跟來的宋知予穩穩撐住。

他順手接過背包，輕松一提，剛才阮白渺幾乎要抱不住的重量，到了他手中輕若無物。他對同樣背起包的裴思說：“我留在基地，他們暫時不知道我的底細，這樣好操作。”

阮白渺看了他一眼。

裴思從口袋掏出通訊器，修長的手指在屏幕、按鍵快速敲擊幾下，走到阮白渺身側，下颌微收，簡短地吐出一個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