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宴左邊的書架上是禮法,右邊是宗祠舊事記。她彎腰留出過道,雙手執竹簡背于身後,心中忐忑。
“殿下所尋可找到了?”
容徽偏過頭像是要看她手中之物,景宴不自覺又後退一步,倏爾又遲疑了,她向來不敢違拗她,哪怕是對她而言如陌生人的自己。
“看來殿下找到了,那容徽就放心了。”容徽其實看到了一點竹簡的邊,心内稍安。
“閣中典籍甚多,珍貴醫術也有所記載。許多他國奇聞政要也有檢錄,殿下若是有想要讀閱的,可以告訴我。”她面色溫柔,比那日殿中更讓景宴難耐。
“好,多謝郡主。”景宴不敢看她。
言罷,容徽深深看了景宴一眼,看她低眉看向地面,背着陽光,身後是密密麻麻的竹簡史書,所謂的聖人名言。
二人不搭話,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像是有默契一般不越雷池,不過黃線。
景宴站在廊下,殿外的光照進來,正好染了她一半的小臉,是光潔白皙的皮膚,吹彈可破的模樣。容徽在殿内的另一邊看到,她眼中有難掩藏,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幸福?
“寒國,臨水,源起天山,冰雪終年不化...僅有五年一遇春水化冰山雪水...彼時山腳西南面春水崖長一藍紫小花,花莖為白,花瓣如窄葉,味甘,可入藥緩解體氣。”
景宴合上卷軸面露喜色,這卷軸并不難尋,就在入閣後第七排書架五層,前世如此艱難都無法破解,今日半個下午就解決,實在感到意外。
容徽從竹簡中擡頭,看見景宴借室外陽光和窗邊燭光看得仔細,不久面露歡顔,這才有了這個年歲的可愛。她也不自覺彎眉,她找到了。
容徽狀似無異的離着書架間的過道近了一些,景宴想要謄抄下古籍中藥材的記載,轉身向容徽走來。
“景宴先走了。”
每每與容徽說話景宴都有些緊張,那日殿中議親還能用言語遮掩,如今二人“好久不見”,景宴也說不清面對二十五歲的容徽心中作何感想。
她的嫉妒也好,不甘也好,怨恨等等這人從前不知道,如今更不會知道。
那便永遠不知道的好。
景宴看着地上整齊的青石磚地,她若是一擡頭就能看見她的愛人,但是這頭好似千斤重。
這一世,這人眼中是喜,是悲她都不敢再看了。
前世自己愛上她是在登基之後,父母親友都離自己而去。而奪嫡的結果就是,她一個人站在火場之中,眼前是逼死父皇後發瘋被自己刺死的弟弟,倒在一旁的是将自己的身份出賣想要為兒子掙得一份前程的親生母親,身後是還在與叛軍交戰的将士。
景宴呆愣的站在被火燒盡了的停雲殿中,适才母妃的話還在自己耳邊響起。
“我沈月娴最恨的就是你,因為你我半生心血盡毀,因為你我在這宮中日日提心不安,因為你,這燕國江山盡毀。”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為今日提劍殺了你弟弟就能救了這燕國?你生下來就是個錯誤,你最該殺的是你自己!”
江景宴看着自己的母親瘋癫無狀,跪倒在自己眼前,大殿中的長綢帷幔散落一地,燭火高台被逃命的宮女太監推搡倒地,火油四溢。
她的母親倒在火海中這樣詛咒她,痛恨她的出生。
但身後有個身影踉跄地走近,柳韫頤從身後抱住了她,她在她耳邊安慰“景兒别怕,從今往後,景兒登基,母後會陪着你,母後會永遠陪着你。”
那一刻,身後的敵軍将士的厮殺聲好像停止了,江景宴渾身的傷像是不痛了,她的眼淚傾瀉而出,柳韫頤抱着江景宴,像後來的高台一夜,她們彼此擁有。
“殿下怎麼了?”
容徽感覺身邊人好久沒有動靜,既未離開也不說話,一道陰影落在自己身上,眼神遊離在自己腰間。容徽稍微紅了臉,不自在的摸了摸。
今日的香囊很好看嗎?
“無事,景宴走神了,郡主的香囊很精緻。”
景宴反應來暗自尴尬,重生後又許多日子了,還是這般神情恍惚,隻好找補了一句。
“書架後邊,有紙墨。”
容徽細聲提醒,手上又摸了摸香囊,今日是特意打扮過出門的,清顔拿這香囊時就告訴過自己,這是現如今京中最時新的料子。
本就是急匆匆來,是她聽見景宴在藏書閣,忍不住過來,無論是什麼理由,騙自己也好,她想過來看她一眼。最好親自問問她。
過了這好一陣子,她也該離宮回府了。
“殿下那日離宮可遇到什麼趣事?”
“找到一處茶館尚算不錯。”
但是留下了謠言,很煩躁。
容徽抑制嘴角的笑“隻是茶水不錯嗎,竟這般值得殿下大費周折。”
這人與自己相處就忍不住的露怯,一應想法都在臉上,全然沒有平日冷靜的樣子。
“嗯,也偶遇了一女子,還算聊的上來。”
“哦?哪家女子得殿下青睐,我竟不知。”
“嗯...”
差點就要說出口,景宴趕緊收筆回看了一眼容徽,這人太容易就套到自己的話了,都不能說是套,是直接問!
“殿下不願說嗎?京中傳聞可是熱烈。”
容徽抿了一口茶水,心中也略有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