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因我議婚鬧得沸沸揚揚,如今情形容不得這般,久拖也不是事,若是真等父皇賜婚,一切都晚了。”
“殿下便如傳言一般,心儀章家的章溪?”
景宴放下筆喝了一口茶,喉中梗塞,她是不願與她說這事的,偏這人這輩子與自己毫無關系。自己就算是再有私情,也隻會冒犯了眼前人。
容徽見她不答話,心中鈍痛。她明白就算景宴認識自己,也不過是認識她是皇後的妹妹。
這一世她十五歲重生過來,為了予景宴多些自由,除去宮中應該打點的一番事務,容徽能避着她就避着她,景宴還小時容徽倒也覺得沒什麼,上輩子也這樣守着這個人過了幾十年,可是如今,她騙自己都快騙不下去了。
在畫船坊的那些心中搖擺,容徽竟發現是毫無意義的,這人可能根本不需要自己。
眼見她不願意答,容徽咽下心中的梗塞,好似随意的說道:“殿下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對面也沉吟了一會,像是不知如何開口。
“三哥的事...”
“不是真的”
兩人像是都直直地疏了一口氣,但是容徽心中還是重壓,突然她餘光看到景宴手上被墨汁沾了一塊,想是剛剛失神不經意的。
容徽習慣,自然地抽出帕子,蘸了點筆洗中還未用過的清水,傾身上前用大拇指慢慢擦幹淨了那一團污漬,景宴僵的一動不動。
這是,這是在做什麼?我不是與她不熟嗎,鈴蘭又說錯了?
隻是,隻是将她看作小輩吧。可她二人現如今男女有别啊。
景宴僵在那處,因為随之一起過來的還有許多年沒有聞到過的香氣,曾經自己能夠随意出入泠玦宮時常常聞到,她宮中的熏香也是這個味道,清雅淡麗,留香不久但是聞之不忘。
漸漸的景宴就放松了上半身,容徽因着擦拭的動作人坐的近了一些,說話的氣息也近了一些。
“怎麼和剛進書院中一樣,看看還有别處也沾上的嗎?”她話中熟撚。
“沒...沒有,适才不注意,還好不是趙國的墨,不然郡主的帕子就洗不幹淨了。”
這人怎麼盡是關心些無關緊要的!
容徽瞄了她一眼,人是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偏偏總在自己面前犯傻。
容徽将帕子塞進她手中,姿态又坐的端正了,瞟了一眼桌案上的竹簡平淡說道“允王一事多是我府中家眷臆測,殿下可以放心。”
她為什麼要向我解釋?
“嗯,我知道,日落過後天就涼了,可讓侍女帶了披風來?早回去吧。”
景宴莫名看着手中的帕子,想還回去又想裝作沒注意一般捏緊了拳頭,整張絲帕就看不見了。
容徽坐了回去,将手上要看的竹簡放在匣中,又回頭看了一眼景宴,像是估量她穿的夠不夠多,正要起身時。
“不想又在藏書閣碰到六弟和郡主,好巧。”
門口驟然被一男子擋住,本就不多的陽光更被擋了大半,一應随從們落在幾步之後,一點走路的聲音都沒有。
二人看到允王來此,心中具是生厭。
“我今日來找些少師提及的古籍,三哥是想找些什麼?”
景宴一邊收攏竹簡,将書簡放回原處,一邊向屋外望去,太子下了課後被少師留堂,太子才九歲就已通許多史書樂賦,在詩畫鑒賞方面也很是不錯,唯一不足的就是一手字,少師戲稱為“死蛇挂樹”,因此常常加練。
這個時辰太子應該要來找自己放風筝了,本來兩人午膳後便約好,或者是說太子單方面約好。
“景宴,景宴快來,我好不容易才打發了少師,一會就沒風了。”
果然,老遠就聽見太子稚嫩的聲音,畢竟隻有九歲,皇後養太子又多是規勸少責罵,太子還是孩子心性。
屋内容徽收拾好紫檀木匣,看了一眼景宴剛用過的桌案,絲帕收起來了,嗯,還是很乖。她遞給景宴一個眼神,示意不便久留。
允王那邊眼見着容徽要走不願錯失良機,邁步走了進來,離二人不遠處,景宴看着這位三哥,想來是要與容徽訴請流言緣由,說不定還有什麼别的心思,于是大步繞過允王,以區區允王手段,容徽處理簡直易如反掌。
容徽見走不掉了,索性坐下,又添了一壺熱茶,細細地抿了抿嘴,聞見隻屬于皇室男子身上才有的龍涎香,皺了皺眉。
“允王所言容徽已然挑明,允王還有什麼要說明的嗎?”
“郡主這般決絕,可是有了人選?”
容徽不答,手上撚着剛剛蘸過水的潮濕,景宴的手不如往昔,從前愛舞刀弄劍,雖是女子手上難免粗糙一些,這一世自己保護的好,還是保留了女子的細膩。
室外,太子好像發現此處的風就很好,在等到禦花園去也不一定有這裡放的好,就央着景宴教他。
景宴從前在軍中無事時常放,邊外的風也大,她常常看着高處用紗布做的風筝飄蕩在一片橙黃色的大漠裡,遠處是落日餘晖,她看着城牆下的百姓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的心也如同風筝一般自由。
容徽看着屋外兩人一個在鬧一個在笑,景宴嘲笑太子,不愧是一國太子,區區紙鸢就難倒了殿下,太子則惱羞成怒,向上蹦着要把紙鸢搶回來。容徽喝着熱茶覺得,茶水回甘。
“郡主難道喜少年?”
此話一出,容徽的好心情頃刻間就蕩然無存,忍下厭煩,直直地看過去“何人不喜少年英氣?允王若是無事,容徽該回府了。”
“你選的是景宴。”允王笃定。
容徽不屑于答,也不顧允王的眼光,繞過矮幾在門口站定,門外餘光在她身上勾勒出金邊,她一人看着門外兩個孩子打鬧,徑直走進了陽光将要散盡的快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