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景宴就被薅起來做好裝扮,本朝延續前朝以玄色為尊,平日裡的衣袍不可采用純黑色,否則視為僭越,百姓的穿着也不可能穿得起黑色,民間染料難浸出純黑色,多是灰藍,墨綠。
景宴看鏡中的自己,衮冕之服與前世大婚時不同,沒有那些龍紋雲紋,腰間紅帶也未以金線編織卷邊。這一身與前世大婚相比可算“寒酸”。但她看着銅鏡中自己壓不下的嘴角,心中暗罵自己。
沉不住氣。
鈴蘭今日也做了裝扮,小姑娘臉上多了許多胭脂,發髻也由三兩股小辮攏成一股大辮,再用钗環束起。
因她是皇子娶親沒有女子婚嫁那般複雜,但在去娶親之前也要先告祭宗廟,向皇帝、皇後、越妃依次行禮,等待黃昏十分,乘輅車前往柳府接迎容徽,再回到景王府,行成婚禮,洞房合卺之禮。
景宴走到玉泉宮,看着滿殿皇子、公主、她的弟弟、皇兄、太子、皇帝、皇後。
她跪在衆人前,謝過長輩,接過兄弟的酒和她母妃沈月娴的祝酒。
“景宴從此離了宮中,開了府,就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讓我們擔心。”沈月娴說這話時手有顫抖,眼中晶瑩不像假的,口脂都掉了一塊。
景宴謝過,最後看了一眼,這深宮,她從小長大想要遠離,卻不得已又住進來的地方。這個地方她看過所有人的喜悲與生死。
她頭也不回地跟着禮贊大臣踏出了玉泉宮,今日起,她将有愛人,不再是獨守一殿徹夜難眠。
接近黃昏時,輅車到了柳府門口,從柳金逸手中接過容徽,柳韫頤,她活了兩世加起來近五十年才取到的妻子,一同趕往景王府,從前的潛龍邸。
一路上鑼鼓喧天,到了景王府,景宴接過容徽的手,觸手溫熱,想來轎内坐着還好。扶過她的手臂,借着力,容徽緩步下轎,頭上有蓋頭遮着,景宴不知她好不好,容徽握了握以示寬慰。
到了跨火盆,景宴将容徽抱起,大步一邁,到堂中将容徽放下,一掃周圍人,要起哄的人一時沒了聲音隻敢憨笑,女兒家的就都以絲帕掩面偷偷的笑。
此時皇帝與皇後在景王府中等了多時,二人一同跪下,由司儀說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她二人轉身,景宴透過薄薄一層絲布随着屋内熒熒的燭火,看到了容徽一雙淚眼,二人對拜,她碰到了容徽的手在隐隐顫抖,在起身時她眼中分明有淚。她笑,這人說她傻,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拜過天地之後,帝後二人就回宮了,留下要鬧騰的沈家、柳家及其親朋,景宴被灌了不知道多少酒,他雖是皇子但未參政,這些人想盡了祝酒詞要她喝下,她又年輕不勝酒力,讓下人們推了許多,最後才迷迷糊糊讓人牽着到了婚房。
容徽等候多時,讓清顔與銀星伺候着稍微墊了點肚子,等到景宴進來時,她頭上的蓋頭還未取。頭紗是紅色的,印着景宴更紅了臉蛋,迷迷瞪瞪就往裡進。
丫鬟們扶住了她,合卺酒放在一旁多時。
景宴取了秤杆揭開容徽的蓋頭,二人以一根紅線牽着,蓋頭下容徽雙眼橫波,百媚千嬌,容顔如玉,肌膚勝雪。
容徽雙眼一擡,這人喝醉了酒,顯得更傻了。偏還呆呆地不知道動作,還是下人遞了酒過來才反應過來。
今日景宴身着喜袍消解了一些在宮中時的沉郁,眼角眉梢都是風情,現在這傻人看着容徽眼中癡纏,容徽不自覺羞了臉。
丫鬟們互換了眼神,眼中有着羨慕與笑意。
“喝了這交杯酒,從此同甘共苦,共牢而食。”
兩人挽過手臂,近身許多,共同飲酒,景宴一飲而盡,容徽小口小口也喝完了,苦酒入喉經過咽喉,帶起一片火熱,心中翻湧。
下人們都理解的退下了,外面的賓客也知這是王府,不容喧鬧,漸漸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
景宴看着眼前人,臉頰微紅,喝了酒更是紅唇濕潤,面若桃花,她自己喝多了也有些放浪形骸,牽過容徽的手細細撫摸,一雙丹鳳眼眼中含波地盯着容徽。
“殿下,喝了這麼多可頭疼?”容徽緩緩開口,欲要幫景宴解衣帶幫這人躺下歇息,眼前人呼吸都重了。
容徽此時雖是她的妻子,但是她知景宴是誠心之人,她還未與她說她的身份,景宴就不會有過激的舉動。
若是别的,容徽也不敢在想了。
景宴一把抱過容徽,容徽頭上的钗環還未取,怕弄傷了她,忙後撤,手上扶着發飾,怕金銀銳利戳傷了她。
“殿下,等等。”
“嗯?”她這會喝多了酒,滿腦子都是容徽、容徽、容徽。
王妃~
那廂容徽在銅鏡前拆發飾,景宴坐在床邊在傻樂,容徽透過銅鏡看着那人,心中笑道,傻孩子。
“王妃,你都不陪孤。”
開始鬧脾氣了。
“就來。”
容徽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但是看着銅鏡中的自己,遠處是那傻姑娘,她突發奇想,她從未見過景宴着女裝的樣子,景宴身形修長,眉目如畫,一雙丹鳳眼此時滿是風情,眼角微紅,喝了酒的緣故,她皮膚又白又薄,整個人都是紅潤的,若是哄着她穿女裝給自己看一定漂亮。
這人喝多了酒就開始孩子氣,外人都不知道,隻容徽知道。她捏着景宴燒的通紅的耳朵,正要好言相勸擦拭過在睡覺。
眼前人就已欺身過來,手上不老實覆上了容徽的腰帶,喜服腰帶有些寬還不大好解。這人迷迷瞪瞪更解不開了,偏還嘴上嘟囔“你好慢,我要親你,王妃~”
“唔”
容徽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逮住了,後面半肚子的話與這個醉鬼也說不清了。
景宴仗着酒氣腦子不清醒,一路唇舌間她攻城略地,都還沒來得及推阻,親的容徽一時都喘不上氣。她沒想到這些,她本以為景宴與她并不相熟,她們還是會向從前以禮相待開始。
她一時推也不好,不推也不好。正慌亂着,身旁人膽子更大了。
景宴抱過容徽,将她整個人放在床上,更方便動作,她伏在她身上,像從前夢中那樣,她在她身下嬌媚成一朵花,任由她欺負。
“殿下,等等。”
“殿下。”
容徽雙手抵住景宴,這人現在醉的糊塗,若是沖動,日後定是說不清了。
容徽現在手足無措,這人喝多了酒,分不清楚情況,她二人說好聽是新婚妻妻,說難聽與陌生人沒有分别。
容徽受着眼前人的吻也躲不開,心中忙亂,她的力氣又沒有景宴的大,現在這人喝多了更是推不開。她被她吻着卻受着前世景宴癡心的鞭笞,道德的訓誡。
她慌動如雷。
她有着前世的記憶,她還是她的孩子。
可是孟婉言雨天入宮她也知道了,那日她在府中同樣在害怕,至于怕什麼容徽不敢承認。她捏着銀钗站在雨簾前,暴雨瘋狂的沖刷着青石闆路,與她在寒山寺中的那個夜晚一樣。
現在景宴喝多了酒,在她眼中自己到底是誰,是她容徽還是孟婉言。她為什麼答應了賜婚,為什麼在長街上與她說,她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