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府中也是這樣嗎,怎麼會如此虛弱,可請了大夫調理?”景宴湊近了,抓住她的耳朵,連耳朵都燒紅了,濕濕的陷在軟發裡,适才擦過的還沒幹。
容徽想躲,但又看見景宴弓着腰怕她不舒服,就從被中伸出手,拉住景宴的衣袖示意她坐在榻上,她自己則往裡動了動。景宴也不違拗她,脫了鞋襪一隻腿彎着,一隻腿平下。
景宴的手掌撫過容徽的發絲,這人生病了說話沒有力氣,平日的威嚴與氣勢都跑了,乖乖的貼着她的腿側,頭埋在了被子裡。
被中悶悶的聲音傳來,“請過了,他們也說不好,想來是娘胎裡帶的。殿下莫不是要遷怒我母親了?”前半句還低沉了聲音,後半句就在打趣了。
“怎會,我隻是怕你難受,在從前我不知道的地方也難受着。”景宴的聲音緩緩地,像是與過去說話,他這話空落落的。
“殿下為允王生氣是為何?”
提起這三哥景宴真是一肚子火,這人在禹州郡就沒做過兩件好事,她自溫世炎進京就派了人去禹州詳查,一連派了幾波人,前一兩波竟然悄無音信了,因着暴雨她的親信才延誤了時辰漏液前來。
景宴聽了大失所望,禹州百姓如此倒黴偏碰上她三哥巡視,又碰到這樣一路地方官,棄百姓生命于不顧。
容徽想與她解憂,但念及她病着,景宴隻能撿了還算能聽的話與她說:“禹州地界已是萬畝良田歸于地主,百姓缺地。長工久作無功,地主拿了契還要威脅長工收成不好威脅毀約換人。豪強作亂拉攏地方官府放印子錢不說,還欺上瞞下...”
這已是能聽得入耳的了,還有地方豪強随意搶掠農家婦女,女子逃脫擊鼓鳴冤無門被衙役送回到豪強家中,女子不堪受辱上吊撞柱者不勝枚舉。
景宴的手按在容徽的眼上,好像在安慰她,她自己則看着幔簾上的花紋暗自神傷。
她的探子隻去了半月,京城到禹州來回快馬也需十日,她的探子不過三四日就知道了這許多醜聞,還有更過火隐瞞之事,更是不知多少。
男子輕賤,女子隻會更被輕賤。欺上瞞下,烏煙瘴氣,前世國破都未聽聞這等惡事。
她一手負在她眼上,手心輕柔,另一手握緊了床榻上的軟墊。
世間如此,何處可活?
“殿下是一定要幫溫世炎了對嗎?”
景宴還未說出心中所想,這人就洞悉了她的心思。
她這幾日早朝向皇帝請命插手此案,皇帝以經驗淺薄還需曆練罷手了,她又與許多清明之士說了心中所想,還是不行,皇帝戒心太重,皇帝現在還不想揭開這道褥瘡上的破布。
容徽知道皇帝的疑心,但是她更關心景宴的憂心。
“殿下可與你母妃提過此事?”
“母妃?她怎會...對啊!”
“我與她說,她必定為了望祁也會答允我,如今三哥不在京中,她一心還要拉攏我,我與她并未直言翻臉,皇帝聽不了一面之詞但是最愛聽朝臣吵架。”
景宴在腦中又過了幾遍此舉是否可行,以至于忘了心中突如其來的一絲窒息。
她的手被容徽握在手心叫她很快就忘了這一點打岔。
“你怎麼這麼聰明。”困擾她好幾日的事王妃一句話就解決了。景宴收起支起來的腿,低頭狠狠親了容徽一口,像哄小孩一樣,聲音很大。
容徽想笑她孩子氣又開始咳嗽“咳咳,殿,我,莫要傳染給殿下了。”
“那你傳給我吧,我想和你生一樣的病。”這人開心了就黏黏糊糊的要靠着她,她整個人都躺下來了,一人在被中一人在外,景宴與她臉對臉,鼻尖靠着鼻尖。
“咳,傻話,傻殿下。”
“不傻,說不定病傳給我你就好啦~”
容徽聽了這小孩子的話往後又退了退,景宴開始不聽話了,長手長腳隔着被子将她納入懷中。
容徽心内複雜,重生後這人有許多孩子氣的時候與從前很不一樣,她一面感受到她是她名義上的王妃,她在等景宴卸下心防告訴她身份的那天,或許那天她就能與她說明自己重生,她們的關系能夠回到正軌。
她一面又在害怕,害怕自己沒有等到關系恢複就真的對她動心,到那時她如何能夠承受住她兩世的愛意,承受自己從前帶來的“背叛”。她過往所做種種,常人都無法原諒。更何況這人待她是心上人。
感受懷中人連抵抗地力氣都沒有,景宴又低緩了聲線。
“你快快好起來,比給我出什麼主意都好。”這話說的輕柔又慢,呼吸貼着容徽的發絲,容徽眼見躲不開也默許了她使性子。
“好,那我等殿下告訴我好消息。”
容徽感覺眼前人呼吸漸漸平了下去,以為是她要睡着了于是放緩了呼吸湊近的瞧着。
不想看到這人眼角一星淚光,她慌亂地抱住她的頭,聽她緩緩地說“我若是早遇見你該多好。”
容徽心中軟成一片,她知道這不是她原意,這人的意思是早與她在一起該多好。她就少了那些彷徨在宮裡的日子。
“如今我天天陪着殿下不好嗎,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自幼相識,殿下也是我看着長大。”
“嗯,以後你還要看着我變老變醜,從前我沒有的都賠給我。”
容徽上前吻住了她的淚,“好,我永遠陪着殿下。”
容徽自己也落了淚,她在大婚那日就把自己賠給了她,這傻孩子還在害怕。
容徽的高熱降下去了,她自己都感受的出來。眼淚流過眼角混着殿下的發絲陷入了軟枕。
她在宮外的那些計算,前世旅途上的擔心與害怕都順着這一條淚痕掩在了她對殿下密密麻麻的疼愛裡,她們新婚多日了,這人第一次展露她的害怕,容徽有些高興。
前世滅國一戰她不在她身邊,等她再歸時已然是噩耗遍布。
君王殉國下落不明,皇後跳樓不做亡國奴。
獨留她一人苟活,她站在新城的城門上,木然地說道:“原來這九洲四國終由不得你我。”
容徽眼角微紅抱緊了昏睡之中的殿下,眼中有些執着的癫狂,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景宴離開自己,哪怕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