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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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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豔陽,景王坐在正中,太守崔進坐在右手邊,左手邊是徐佑樘和站着的金辰。

案下站滿的人中已漸有不耐,搜臭味混了腳臭味,熏得金辰隻皺眉,她轉頭看去,她家主子還怡然自得,把這邊境碎末子的殘茶喝出了花。

“太守來的正好,孤讓這張蘇寫的軍需賬目也快了,你也過過眼,看有哪些不對的。”

“殿下此言折煞下官了,下官從未知曉什麼軍需物資的差錯,今日下官來隻是聽聞殿下在院中查賬,怕殿下有什麼不明晰的,崔某可與殿下一些方便。”崔進撫須說道。

“哦?太守竟是不知?”

“那孤王可要擺弄擺弄了,張蘇,寫好了?”

“是,回殿下,寫完了。”

景王拿過書簡,還未到手就看竹簡顔色不對,這張蘇如此膽寒,手中的汗液竟浸濕了書簡。

“莒城實際守軍八千餘人,兩千人守城,三千步兵機動,一千弓箭手,一千騎兵,剩餘為預備辎重兵。”

“城中弩箭五十架,強弓兩千,城防器械等一百餘數。”

“經上級要求改為兩萬守軍裝備數量。”

景王一列列看過去,朗聲說道,院中衆人倒吸一口冷氣,或面中羞愧,或怒不敢言。

“還有呢?”

“你受何人指使為何不寫?”

“莫不是朝廷多發的饷銀都進了你自己的口袋吧?張大人?”景王半眯了眼,看向那張蘇。

“沒有,沒有,我不敢呐!張某每月隻多拿十兩...隻有十兩。”

“哦?”

景王眼神下壓到張蘇腰間,還未開口,那瘦弱男子就佝偻地抖起上半身,滿面驚慌之色,不住地說道:“這,這金腰帶是假的,是銅的,銅的...殿下可驗...”

“我不敢呐,殿下,求殿下明鑒!”

景王想來他在如此場合也不敢再說假話,幹脆頭一轉看向太守崔進,說道:“那太守可知這軍中常年冒領軍饷?”

她問是如此,面上卻已表明,你崔進一定知道。

崔進眼觀鼻鼻觀心,回話道:“下官确實不知,軍中一應都由前守城将軍主事。”

“崔犷、馬钰二人跟随殿下來莒城後,若是殿下不知,下官便更不知了。”

景宴端了茶盞掩住口鼻,溫聲說道:“哦?崔大人真是個好官呐!”

那邊有人還在找補說道:“但是自崔、馬二人頂替張珏後,軍紀好轉,殿下滅齊也尚算順利。”

景王嗤笑道:“如此看來孤倒是應該謝謝這兩位将軍了?”

金辰低眉斂視被按坐在木椅上的二人,徐佑樘還是一言不發,面前的茶盞也散了熱氣,不見移動分毫。

崔、馬二人聽到太守如此說來,也是仰面看去景王,二人更是不怯。

景王當作沒看見,吹了吹茶沫,質疑道:“太守的意思是,孤抓這張蘇一人不夠,還要再把張珏也叫來,才能證明這二人是接了張珏的盤子。”

“那是不是還要孤再把三哥也叫來,命他交出張珏的賬目,才能說明這張蘇沒有在撒謊,這軍中三月你們沒有在敷衍孤?”

“怎麼不回話?都和崔将軍一般,啞巴了?”

她語氣越來越激動,言語也越來越直白,莒城三月上下一心,瞞得滴水不漏,她的探子竟是一點水花都查不出來。怎能不氣!

“夏日三月孤都在打仗,和齊人拼死活,手中缺人,兩位将軍卻吃空饷還想拉平民頂人頭,是也不是!”

“回話!”

說罷景王把杯蓋砸進茶碗中,濺起一圈茶沫。她聲聲怒吼讓底下一片将士無人敢回話。

他們自然清楚莒城布防,但是允王同意過的事不代表景王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人願意在此時作出頭鳥。

“下官并非此意。崔将軍和馬将軍想來也是忙昏了頭,沒有來得及告訴殿下,我等一心為了大燕,為了百姓,怎會做如此大逆不道,不臣之事。”崔進還是慢慢地沉穩回話,一字一句發自肺腑。

院中将士們的戾氣也都盡散,隻有兄弟意氣湧動其間。

“哦?崔大人這番話,孤倒是不知大人是何意呢?”

景王提着笑臉看向崔進,事到如今還在和她周旋打馬虎眼。軍饷貪污下至故去士兵人頭名錄收集,上到朝廷撥款用款去向,這堂堂太守會不知道手下如何行事?那才是成了真正的笑話!

景王不信她逼到如此境地這崔進還敢不明說,難道等她一封密報入京,明年金秋就是他崔進的祭日!

幾月以來被敷衍,上下串通的做戲她已經看夠了,再不問問這批帶官帽的,明年,後年,齊軍永遠都在,莒城作為門戶如此薄弱,貪腐如此之重,後果可想而知!

那崔進聽到景王的質問也不慌亂,反而看了一眼院中諸位,平眉收起了官腔,渾身卸了氣一般整個人松弛了下來。他看着景王身後破敗的連廊說道:

“殿下這幾日可往城中百姓居所去過?”

崔馬二人知道崔進要說實言了,面有焦色。

“殿下知道我莒城有幾口井,幾處糧倉,幾個瞭望台?”崔進還是不緊不慢,渾然不管景王語中憤懑,也沒看見那二人的擔憂。

“孤略有所知。”

“好,那殿下可知每年要塌幾口井,從茵城運糧運水所耗幾何,糧倉被風沙吹堵,城中百姓從沙中淘米能吃上幾月飽飯?”

這一番話把景王問住了,将士們卻都提起了心。今日來的都是莒城守軍,崔進的話他們都答得上來。

“五口,每年都要塌五口井。莒城的地快被黃沙都蓋住了,這土不實,挖多少井都要塌。塌一次,所耗錢銀少說一千兩。五口,就是五千兩。”

“下官還沒算上井塌後,百姓吃喝都要依靠去附近邊水河取水,邊水最近的一條離我莒城五十裡。”

“單程五十裡,水灑了就是又一百裡。”

院中衆人攥緊了拳頭,面上難掩憤慨與痛心。

“運糧每裡所耗十兩,我莒城離茵地百餘裡,每趟所耗少說一千兩銀。”

“殿下也知這邊外的黃沙磨人心,可是我城中百姓就快要吃不上稻米,隻能吃沙了。”

“這些,殿下都可知?”

景王沉默良久,她知道空饷的去向了。

“殿下,京中的撥款已經遲了三年了。我莒城的麥子也三年沒有抽穗了。”

崔進還是慢慢的說,院中人全部靜默,景王也知道了方才她提出崔、馬二人隐瞞莒城吃空饷,城防器械以次充好,為何這些人大多默不作聲。

景王看着崔進,太守胡須花白,身闆挺直,說話中氣十足,眼中無邪,坦坦蕩蕩。

崔、馬二人則哼聲不言,一人低頭,一人蔑視看向景王。

“所以殿下要如何向皇上承情,又将如何罰處,我崔某的官帽還能戴的住嗎?還是說我崔某的頭還能保得住?”

崔進說完了,景王身後那長廊的破屋檐下有塊将掉不掉的欄闆,被稍刮起的風吹得也掉了下來。

木頭被沙子磨得很薄,輕飄飄的一塊别說砸死人,碰死兩隻螞蟻都難。

江景宴捏緊了手中的書簡,攏了衣袖,坐直了身闆,目光直視崔進朗聲說道:“所以太守就能默視一直如此?”

“下官在莒城十餘年了,頭幾年裡收成尚算勉強,第五年後雨下的更少了。”

“井塌的也更多了。”

“直到五月前允王殿下來此,下官的奏表都遞不到皇上的案前。”

“殿下與允王應當是同樣的想法吧。”崔進空空落落的一句話抛給了景王,他語中甚至沒有期待,沒有懇求。

過去數年的艱辛與苦苦掙紮也好似細雨流過泥沙,沒有留下分毫痕迹。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官位,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寄希望于能夠得到改變,隻要這景王能與允王一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莒城就能再撐過下一個十年。

景王卷起了輿圖,随手丢給金辰後朗聲說道:“孤不認可。”

“孤的三哥或許認同爾等的做法,但是孤與三哥大不相同。”

崔進望向景王,京中溫世炎一案他多少知道一些,那時他滿以為這景王也隻不過用了一些宮闱手段,吓退了嚴率那懦夫。

但攻城一日這位景王沖鋒在前,一口□□挑數十人,他在城上看到了,确是少年英才。可是他還是不信,此人難道能将自己的命系于莒城百姓的身上,若他是皇子他也不會如此。

人之一向懂得趨利避害,沒有上趕着往火坑中跳的人。

可是崔進聽見景王如是說道“從莒城到京,要經曆數城,京中層層盤剝,各州郡也要搜刮一二,真正到了莒城手上的有多少?”

“莒城每年從戶部手上通過這萬餘人的空饷,多拿近二十萬兩,可其中哪些官員拿去了大頭,哪些人提心吊膽不夠家中添一碗飯。崔大人都知道,又能幫到多少?”

“近一萬兩千餘人的空饷,落到了莒城還有四千嗎?”

“崔大人比孤更是清楚。”

“那難道莒城就永遠隻能挪了軍費東牆補西牆,軍中永遠瞞着每次來邊外的官員,每次還要封了大大的銀子把他們送走,然後再等下一次發放軍饷,克扣下一次補修城牆的錢?”

“等到齊軍來襲,我莒城上下又要全城驚惶,百姓随時準備流離失所。”

“崔大人,飲鸩止渴也不過隻能多活數天。”

景王聲有緩急,但一片赤誠可見,說完之後,院中鴉雀無聲。

這就是為何崔、馬二人氣定神閑,目中無人還膽敢挑釁的原因。他二人也隻跟着景王來了三月有餘,卻已和這些糙人、渾人共了患難。

這邊外上下已是貪無可貪了。

查了空饷全城百姓沒有錢糧不能活,不查空饷莒城積弱飲鸩止渴,等着被齊軍再次兵臨城下,還是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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