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兆沒心思管這等閑事,不想旁邊的人卻锲而不舍“你他媽也是有本事,老子看這間空了一年多,讓你小子趕上好時候了。”
那聲音更大了些,語氣嘲諷又帶了揶揄和不懷好意的幸災樂禍。
這地牢中人不算少,隻是越靠裡越少,在魏兆對面的就是空的,方才與他說話的那人是隔了兩間以外傳過來的。
那說話的秃頭老東西頭卡在兩根木欄中間,手上泥灰占滿,頭發花白,破布爛衫,口角溢了口水抱着柱子說道:“老子本事這麼大也沒進最後一間,你難道還能比老子的能耐大?”
老秃子聲音越來越大,吵到了在中間牢房的張蘇,他日日煩憂于陳情書都交上去這麼久了,卻沒有一點動靜,他是貪了不假,可是上下貪的何止他一個。
十兩銀子就要他的命,哪怕告到皇帝跟前他也是有理的。
他進來已有幾日了,日日忍着這老秃子聒噪,現在這老秃子越來越放肆,張蘇低眉斂目,眼中有狠意閃過。
“啧,沒意思,沒種的東西。”
“一看就知道沒開過葷的毛頭操蛋小子,殺了幾個仇家進來的吧?”
“怕是連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吧。”那老秃子話語調侃,越來越大聲,吵擾了幾個打盹的囚犯,直起了上身怒視看去。
“老東西,閉嘴!”
那老東西像是沒聽見,繼續大聲說道:“下面沒種,上頭也沒種的東西。”
“你們他媽的都沒種。”
“想當年老子玩了多少女的,這崔進也不敢要了爺爺的人頭,是該爺爺我住那最後一間。”
“倒讓你小子占了便宜,哈哈哈哈。”他那件牢房中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泔水桶倒在牆角,發出陣陣騷味。混着他惡臭的口氣相得益彰。
“死秃子閉上你的臭嘴!”
又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怒喝,聽着像是一個女聲,年紀不小,少說也要四旬以上,聲音粗糙,一開口就像磨砂紙。
“喲,說到你的痛處啦?等爺爺我出去了,第一個疼疼你老娘。”
“但是劉媽媽的本事,我孫某也是好久沒嘗過了。”這秃子在監獄都不忘惡心人,連一旁的犯人都聽不下去。幾人猛啐了好幾口。
老秃子的聲音越來越大,終于讓盡頭的獄卒聽到。
魚泾腰胯大刀,大跨幾步,橫眉冷眼走到老秃子面前,那老秃子本來還在大放厥詞,牢中的光不好,等他看清了來人,忍不住地腿下就開始發抖。
魚泾也二話不說抽出橫刀,用刀柄狠砍了老秃子扒在木欄上的雞爪手。
那老秃驢疼的直叫喚,抱着手在地上打滾。直呼再也不敢了,又是求饒又是告罪。他本以為今日魚泾不當差,所以才敢挑釁,那灰衣獄卒二人早就不耐他,不管他死活了。隻有魚泾,每次上差必要與他尋仇。
這殘渣年輕時就猥亵婦女不知多少,年輕時家中還頗有資産走動人脈,一直沒被下獄。
等着家中樹倒猢狲散,上面的倒了,就是魚泾将此人抓獲投獄,隻可惜他家中勢力尤未散盡,堂審時未賜死刑,隻得終年監禁于此。
老秃子一直看到魚泾就抖,捉他歸案時魚泾不能傷他,但是他手下的陰功夫也不少,當時一腳踹了他□□之物再不起作用,疼得老秃子一月直不起腰。
他雖沒被判死刑,但此等大辱讓他永遠和前半生的花天酒地告别了。
“魚大人,呵呵,魚大人吃過飯了。”
“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嘿嘿。”老秃子蹲坐在地上,仰頭讨好看着人高馬大的魚泾,咽下兩口口水,勉強壓下身體曾經有過的痛意。
“哼。”魚泾冷哼一口,眼中警告,回頭又看了一眼魏兆那間,上前試了試鐵鍊,見魏兆老老實實蹲在榻邊,這才轉身到了前門。
老秃子連魚泾路過都抖得如篩糠,活像老鼠見了貓。等人走了還在打顫,隔了兩間的劉媽媽見了也是面中恥笑,又啐了一口。
“腌臜東西,呸!”
魏兆聽着這小小一場鬧劇,心中已經開始劃算,越獄出去太難,隻能劍走偏鋒了。
眼前這人不就是最好的人選。
...
府衙
江景宴卷起簡牍,實在忍不住一手捶在案幾上,案上筆墨一震,架上掉下幾隻筆來,摔打間滾落一地。
這案也不似京中用的實木,不過是比平時的木闆厚實一點,木紋顔色雜亂不齊,面上的油上的都不均勻。
黃褐色的锃亮桌面照出景宴一張沉郁的臉。
方才與齊軍的報告一起到的還有這魏兆的生平,齊軍如今在錦城以外還有十數裡,最快也要五日才能調好兵,曆經上一次,這一次必然會謹慎許多,不會輕易出手。
她吩咐了烽火台随時查報情況,軍中動員做好準備,此次優勢在燕,不在齊,這齊國不過是國内的日子過不下去了腦子一熱,國軍聽信小人之言,所以緊急增兵。
事出突然的突襲,掩瞞民衆的戰争,隻會失敗不會成功。
而這魏兆,她本以為就是普通趙國刺客被上面的人出賣了,死前還想要狗吠幾句,挑撥她與王妃的關系,等她二人生了嫌隙,京中的有些人可就有的蹦跶了。
可是,随着這兩個消息一同送來的還有她早吩咐下去,徹查城中密探和間諜的消息。
她底下人查到的不僅有允王、祁王在莒城的探子,還有被趙國收買的數個商販。
這些探子借着商販做幌子,又跟京中到莒城一路的各地都保有關系,軍饷層層克扣,這些人也是插了手的一位向上谄媚,銀錢源源不斷的送進了京裡。
除此以外,今日送來的還查到王妃在守軍中有人,至少與數個千夫長是密切往來的,但再往下是卻又無處可查了。
其實景宴那日院審時就看到了幾個神色不對的,她那日的豪言居然換來了幾人的神思恍惚和憂慮,那時就讓她起疑。等她後來又借用了徐佑樘的名義去試探,居然真的在軍營裡看到了容徽的暗記。
容徽九月的家書還未到,出征之前也從未與她透露她在莒城的部署,前世她登基後莒城就一直在齊軍手中拿不回來,她在軍中曆練還未登基時也從未發現過容徽的手筆。
那就是隻有這一世容徽才提前布防了。
但是容徽今年也才二十五歲,軍中勢力并不好培養,如此,容徽要至少在五年以前,她方二十時就在邊境有了動作。這比前世容徽作了太後之後探子密布七郡要早太多。她還是小瞧她了。
難道莒城上下她都知道?
景宴長疏一口氣,容徽之所以在她請旨時不同意,後面又改口了許她出征,可能就是早有準備,隻是沒想到她會兵行險招,沖鋒突圍。
所以八月的家書中,言辭懇切,語氣哀求的請她保重自己。
景宴一時心中複雜,有人時時挂懷當然是好,但是作為枕邊人她幾乎對容徽一無所知,她所擁有全部記憶,不過是上一世她二人相伴幾年的數個宮中夜晚。
剩餘的幾乎都是她在寝殿中,腦海裡一點點把這人補全。待到兵敗以後,就隻有她冷漠拒絕的數個畫面了。
那在京時容徽究竟為什麼與她成婚?她還沒敢問過。
院外的小花已經謝了一地了,不知是什麼不知名的小花,在夏日裡開的尤其豔麗,紅的、黃的夾雜着白色的花蕊。聽鈴蘭說,此花可入藥也可入膳食。
下次,下次要鈴蘭告訴她怎樣把花朵保存下來,無論如何,她想帶給王妃看看。
正當景宴睹物思人之時,金辰帶了密報進屋,近到景宴身邊将密報呈上。
她觀金辰表情不佳準備調侃兩句,突然太陽穴一陣痛意,伸手的動作變成了撐在案上,瞬間額側就冒起了冷汗。
“殿下!”金辰急言。
陣痛一浪接一浪,好似腦内有針向外穿刺一般,景宴咬緊了牙,愣是一聲不吭,等她緩過神來,背後都已然浸濕了。
好不容易痛意散去,她接過東西再打開時,字字她都認得,但報上内容她卻不可置信。
“魏兆确是容徽郡主手下,原處理澤縣事務,經郡主親點于今年年初抵達莒城,城西井中之毒,是其人随身攜帶紅色藥粉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