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的後代,可能到十幾歲都是一直住在一起的,像一個大型的保育院。有的有基因問題,有的天賦異禀……”
“我們除了學習基本的課程,還會有針對官場、政治之類的專門教學,我們從小就被分了各種職級,說着官場套話長大,所以進入這個領域十分得心應手。”漆躍說,“也确實有不适合的人,就會被發掘特長,培養成某個方向的商業顧問,一般就會被富商供着。”
景讓那點睡意早已被震碎:“那這兩方面都不适合的呢?”
“不會不适合。除非是智力有缺陷。”漆躍苦笑,“就像是商品,隻要好好包裝過,總會在資本瞄準的渠道裡銷售得出去。所以我們學不學得好,也根本沒所謂。”
“我喜歡服裝設計,本來是要在他們的安排下進一個大學當設計系老師的。”
漆躍繼續道,“但我偷偷跑國外去了,在那邊當了個設計師……我本以為他們的手伸不到國外,但我還是低估了祁家的勢力。我很快就被他們逼出了這個行業。有段時間我隻能賣酒。”
景讓串了起來:“哦…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你。”
“對。”
景讓的腦子轉的很快,從漆躍的隻言片語中,猜到了祁宴的動機:“所以祁宴選了個能掀起波瀾的職業?”
漆躍偏頭,也沒有正面回答,隻是繼續說:
“祁宴哥哥,就是我剛說的那種天賦異禀的,天才。”
漆躍頓了一下,語氣中含有敬畏,“他小時候氣質就獨特,從來不和任何小朋友來往,有人靠近他,就會皺起眉,然後一個人走開。我小時候挺怕他的,一句話都不敢搭。”
“我從别人嘴裡聽說的,他媽媽生下他就自殺了。爸爸也幾乎棄養,去了很偏遠的城市工作,與他幾乎無聯系。就還挺可憐的。”
景讓從未聽說過,此刻沉默地絞緊了交握的手指。
“我唯一一次和他說話,是我十三歲那年,我半夜不睡覺,在外面的庭院裡畫我喜歡的衣服、裙子,卻剛好碰上他也出來。”
“他問我怎麼不回去睡,我就順勢給他看了下我在做什麼。可能當時也是想要個認同吧,他孤僻,也不會把我的秘密告訴别的兄弟姐妹。”
漆躍眼裡暗光閃動,“他說我很有天賦。我特别高興。那天晚上我說以後想自己去闖蕩更大的世界。”
“祁宴哥哥說‘祝你成功’,然後我聽到他很小聲說了一句,'也祝我成功'。”
漆躍聳了聳肩:“後來他就真的成功了。剛開始那幾年可能也挺艱難,但他現在的曝光量已經是不可撼動了。”
景讓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們二人,一個選擇逃避,一個選擇扛着往前走。
兩種選擇,不一樣的結果。
漆躍語氣裡多了幾分興奮:“而且他不改名字,約等于将祁家張揚地挂在了外面,必然會有粉絲會扒他的家世。聽說爺爺他們,為了堵掉祁宴背後和祁家有關系的信息,花費了好多功夫。”
難怪……難怪自己什麼東西也沒查出來。
“但能掀起波瀾的,恰好是家裡面安排的這些職業。”
漆躍笑笑,“做藝人能掀起多大的波瀾呢?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是把自己放在聚光燈下,任何伸向自己的手,都會被立馬照亮,無所遁形。”
景讓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祁宴是怎麼長大的?又是怎麼選擇做了藝人?又是懷着什麼心情一路踏上巅峰?
在漆躍短短十來分鐘的講述裡被濃縮,直到被他聽進去,又回彈成一條綿長卻令人悲傷的膠卷。
景讓突然有些無力。
他們的背景太特殊,景讓甚至連代入自己的想象力都沒有。
他從小自由自在,在所有人的寵愛下長大,沒人對他有要求。
他這隻飛在天外的鳥,要怎麼透過暗窗,救下一隻籠中雀?
興許是看出景讓的如鲠在喉,漆躍又出聲安慰:
“小景總,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替他打同情牌,也不需要你有什麼行動,你不要有負擔。祁宴哥應該也不願意我和你講這些。”
漆躍盯着前面的路,聲音很輕:“畢竟誰都不想愛人,看到自己的不堪。”
車已經駛入通往景宅的郊區道路,路燈漸少,車前燈成為最亮的光,隻吝啬地照亮一小段路。
祁宴的身影在這片浮光裡閃動了很多遍,每個他,都堅定又破碎。
景讓喉嚨緊了緊,終于出了聲:“嗯,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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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漆躍就突然坐直了身體,緊張地盯前方。
“讓讓,那…那是你大哥吧?”
景讓定睛一看。
他那身姿挺拔的好大哥,正背着手在噴泉邊散步呢。
“還真是我大哥,他來我家幹什麼?”思忖間,景讓已經有了答案,“真聰明,他知道我今天要回家,猜到你會第一時間來找我了。”
景讓偏頭看他:“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想和景舜有什麼糾纏。”漆躍立馬說,“要不我就送你到這吧,我得趕緊撤了。”
景讓不會幹那種亂撮合人的事,當即下車:“行,反正也沒幾步路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漆躍是真的慌了,一句拜拜都還沒說完整,就催着代駕趕緊開走。
下一秒,景舜的聲音就在背後響起:“誰送你回來的?”
景讓轉過頭:“不是哥,你怎麼像一隻鬼一樣?!”
“我們走路沒聲音很正常。”景舜盯着紅色的車尾燈,“問你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