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裡這隻刺猬倒真像是甯煜,它朝着自己射出的箭不就是像他渾身散發的“沉默之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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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清早,甯煜正坐在桌前用早飯,青蓮将鍋裡的青菜小粥舀進他的碗中,突然有丫鬟來傳遞消息:公主殿下到了鎮國公府,現在在夫人院裡,等會來見大公子。
甯煜聽到消息,低頭冷笑了一聲,肩膀也随着冷笑誇張的抖動起來。屋内的侍衛們全都噤了聲,大氣也不敢喘。青蓮注意到了氣氛的變化,她并不知道公主與他是何關系,不知他為何冷笑,但直覺告訴她此時千萬不能多話。
“大公子,奴婢為您梳頭更衣吧。”丫鬟如鬓道,過去大公子好面子,又十分在意容貌,一直是自己為他束發的,這次公主殿下過來,想必大公子顧及面子會梳頭了。
誰知甯煜根本不在意,他唇角勾起,甩了甩不合身松垮的衣袖,披散的長發微微糾纏着泛着黯淡的光,反問道:“我有何不妥嗎,為何要特地打扮?”
如鬓知自己又多事了,忙閉了嘴。
屋内一片寂靜,仿佛空氣都凝固了,青蓮正覺得呼吸都快窒息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面有人高聲道:“公主殿下到。”
衆人連忙跪下,伏在地上,除了甯煜之外。他坐在輪椅上,這是一個不用跪下行禮的很好的理由。
腳步聲響起,青蓮偷偷望向門外,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女子從門外進來,她頭戴着金冠,上面鑲嵌着無數顆各色寶石,在光線下火彩輝映,無比奪目。金冠的下沿垂着無數條閃閃發光的珍珠串珠,随着步子在臉龐兩側搖晃,瘦削的臉龐皮膚極細膩雪白,嘴唇微微翹起,甜甜地叫一聲“煜哥哥”時,嘴角便出現了兩隻小酒窩,看起來十分讨人喜歡。
青蓮啧啧贊歎,公主便是公主,那金冠上的寶石,随便一顆便夠買下她的命了。
公主邁着十分端莊的步子,行走時頭微微昂起,裙擺曳地,腰間的絲帶随風帶起,整個人像從天而降的仙女似的。
衆人伏地齊聲道:“給公主殿下請安。”甯煜坐在輪椅上,隻不痛不癢地張口一同道了一聲:“公主”。
公主也不惱他失禮,而是小跑過去,嗔怪道:“煜哥哥好生疏,怎麼不叫我蘊曦了?”
甯煜淡淡道:“身份不合适,還是叫公主殿下吧。”
青蓮與一衆丫鬟侍從站起身,她現在是看明白這二人的關系了,原來是一對癡男怨女。
蘊曦坐到甯煜身邊,輕柔道:“煜哥哥的腿可好些了?”
甯煜道:“和從前一樣。”
蘊曦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片刻又轉而笑道:“煜哥哥可别惱我退婚,剛出事的時候,我一心想要來安慰你,可是你總以冷漠示人,父皇不願看我整日以淚洗面,便下旨退了婚……”
原來是甯煜被公主退了婚,這是什麼修羅場啊,青蓮這下懂了為何剛才提到公主要來,滿屋子的人都是那難以言喻的表情,這不就是與抛棄自己的前任再見面的場景麼。
甯煜冷笑一聲,道:“你我本就是皇上配對賜下的婚約,如果你與二弟真心相待,倒是我成全了一樁美事。”
青蓮瞪大了雙眼,公主退了與大公子的婚約,然後轉而與二公子定了親?這幾人的關系有點亂。
“不,是蘊曦懦弱,不敢抗旨,其實……其實蘊曦本隻屬意于煜哥哥的,如果煜哥哥的腿無恙的話。”說着,她拿起手帕在眼下擦了擦,看起來淚眼盈盈,楚楚可憐。
這個樣子,青蓮差點就相信了她真的對大公子一片癡心。
甯煜道:“勞公主挂心了,我的腿已經殘廢,這是事實,如今二弟才是鎮國公府公認的繼承人,日後皇上也會封賞,二弟與公主才是珠聯璧合,天生一對,更何況,”他頓了頓,冷冷一笑,道:“皇上下旨那日我可是聽見了,你與二弟在屋外互訴衷腸,說你對他早已心生愛慕……”
“你……”公主臉色大變,立即用手絹捂住嘴。
衆人皆倒吸一口涼氣,但表面都裝聾作啞。青蓮也覺得好笑,明明是她退了婚,卻推诿說皇上下旨,自己在府中這段時間,也從沒見公主主動看望過大公子,連派下人來問候也沒有,若是真心愛他,明知他正陷入痛苦之中,又怎麼能忍心撇下他與他人定親?這副虛僞面孔被甯煜直接拆穿,真是讓人十分痛快。
她第一次在心裡暗暗欣賞甯煜的做法,但卻沒注意自己正翹起的嘴角。
“那個丫鬟是誰?怎麼主人在這說話,你竟然發笑?”公主的目光射了過來,怒氣沖沖道。
青蓮吓了一跳,忙上前跪下,冷汗瞬間滲出浸濕了她的背,道:“奴婢不是有意的。”
“你說,你到底在笑什麼?你剛剛就在四處瞟,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府裡沒人教你規矩麼?”
“奴婢……”青蓮心想,壞了壞了,剛剛隻顧着看修羅場,完全忘了規矩。
“她是我的貼身婢女。”甯煜的聲音從蘊曦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