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王媽過來找她,将一個包着的手絹放在她手上,她将手絹打開一看,裡面包着一枚碧綠的玉镯。
玉镯像湖水一樣翠綠,一看便知貴重得很。
原來今日李子塵将甯煜發燒生病的事彙報給了夫人,當然,略過了他尋死的那部分。夫人這是感謝他照顧得好。青蓮知道,這其中必然也有李子塵說了她許多好話。
“這,這也太貴重了,照顧大公子是奴婢的職責,奴婢不敢收,夫人的好意奴婢心領了。”青蓮連忙将匣子還給王媽,可眼睛卻戀戀不舍地望着匣中的玉镯。
王媽笑道:“什麼貴不貴重的,夫人賞的你就拿下,難不成你還要拂夫人的面子?”
青蓮忙道:“不敢,那奴婢收下了,多謝夫人,多謝王媽,奴婢日後一定盡心盡責照顧好大公子。”
王媽這才點點頭,扶着夫人回了廂房。
青蓮将玉镯帶在手臂上,她從未戴過如此美麗如此貴重的首飾,她這下心裡多了些底氣。前幾日才領下了第一個月的月銀,再加上這個,以後就算是被趕走,這玉镯也能值不少銀子,這麼大的鎮國公府,總不能讓她把一隻镯子還回去吧。
回到青竹居,青蓮伺候甯煜洗漱後,便差侍從将他擡上床。
甯煜脫了衣褲隻剩了一件貼身衣袍,拉過被子蓋在身上,青蓮将他腳邊的被子掖好。
甯煜看到了她手腕上新戴着的镯子,青蓮注意到他的目光,坦然地晃了晃手臂,镯子在燭光的映照下閃着柔和的光芒,顯得她的手臂越發白淨。“這是夫人賞奴婢的,說奴婢将大公子照顧得好。”
甯煜颔首道:“戴着吧,很适合你。”
今日是青蓮守夜,她從衣櫃中取了被子,抱着在門外坐下。
屋内有暖爐,屋外是天差地别兩個世界,深秋的廊下寒風陣陣,她用被子将全身都裹緊,可風依舊能找到縫隙順着往裡鑽。
青蓮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寒疾還未愈,看來明日起床是要更加嚴重了。
屋内傳來窸窸窣窣翻書的聲音,半晌,青蓮聽見甯煜的聲音響起:“青蓮,進來。”
她将被子放在一旁,寒風立刻穿過她單薄的衣衫,凍得她發抖。
她打開門簾,瞬間被一陣暖風包裹,青蓮搓了搓手,問道:“公子,有什麼事嗎?”
甯煜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聊會吧。”
青蓮福身應是,扶起甯煜,讓他倚靠在床榻上,又拿了盞熱茶放在他手邊桌上。
甯煜道:“你也坐下吧。”
青蓮拿了把椅子坐在暖爐邊,甯煜道:“聽說你父親去世了。”
青蓮“嗯。”
甯煜:“給我講講吧。”
青蓮疑惑:“您想聽奴婢父親?”
甯煜嗯了一聲,青蓮不知他為何突然想聽自己父親的故事,或許是因為父親去世了,或許他隻是随便找了個話題。
她開口道:“從哪兒講起呢……奴婢的父親是個秀才,平日裡除了看書沒什麼别的愛好。您知道嗎,他甚至甯願把錢拿來買書,奴婢餓得哇哇哭,他便撿别人扔在路上的爛菜葉回來,洗幹淨後加一點米,煮成米粥給奴婢喝……”
青蓮說着,唇角勾了勾:“可他會将大部分吃的都給我吃,而自己隻喝最後一點殘羹。”
甯煜靜靜地望着她。
“後來,父親身體太虛弱了,家裡幾乎沒有可以吃的了,他便去街上向人讨要,因為家裡還有個女兒等着吃飯。有一天他回家的時候鼻青臉腫,嘴裡都是血……他的手裡緊緊攥着兩個饅頭,将它們都給了我吃。我才知道原來他被人誣陷偷了銀子,隻因為他穿得破破爛爛又窮又餓,可我爹爹平生最重清白又怎麼會做那種事呢。他被人打了個半死,那人搜遍全身隻好承認是污蔑了他,給了他兩個饅頭便打發了……而他身體本就虛弱,又平白挨了打,沒過幾日便……”
青蓮說到動情處,忘了自稱“奴婢”,甯煜也沒有提醒。她擦了擦淚,故作輕松道:“我們這種窮人,生來就命如草芥,活得時候小心翼翼,死了也是一筆糊塗賬,潦草一生。”
甯煜無言,暖爐中的碳火燒得噼啪作響,半晌,他問:“那你母親呢?”
青蓮道:“我沒有母親……其實,我是爹爹撿來的。爹爹說,撿到我時,我的左臂上有一塊胎記,看起來像一片蓮葉,所以他給我取名叫青蓮。
說着,她便拉起袖子,露出左臂上的蓮葉形胎記,現在她十九了,胎記除了稍稍長大一圈,形狀别無二緻,
“原來是這樣……”甯煜道,“那你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
青蓮搖頭,“剛知道的時候我也想去找他們,想知道他們是誰,為什麼抛棄我。可是,怕爹爹傷心,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我來說,爹爹就是我唯一親生的爹爹。”
甯煜颔首,他經曆過邊境的苦寒與戰場上的生死厮殺,原以為那已經是最沉重的事了,聽了她的話才知這世上還有許多人為了生存掙紮。奴仆們在他身邊隻不過是為了生活罷了,他又何必與他們為難。
青蓮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奴婢講完了,大公子可以跟奴婢講您的事嗎?”
甯煜:?
青蓮道:“隻奴婢說,您不說,太不公平了吧。”
甯煜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問:“那你想聽什麼?”
機會來了,青蓮想了想,道:“您以前最愛做的是什麼?”
甯煜想也不想便道:“騎馬,射箭。”
青蓮沒應聲,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甯煜無奈繼續道:“小時候我最喜歡的便是騎馬和射箭,尤其是每年皇上都會去狩獵,每次也都會帶上我。我與皇子公子們一同騎着馬去狩獵,最後會按數量多少分别賜下獎賞,射下的獵物也能帶回。”
自己射下獵物自己吃,還有賞賜,确實是少年們喜歡的,青蓮笑了笑,又問:“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