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跟在甯煜身後，三人出了殿外，來到慈安宮後的一處亭子裡，青蓮和其他宮女丫鬟們退到亭子外面侯着，青蓮學着其他丫鬟的動作低下頭。

蘊曦剛才一進殿就看見她了，她還記得這個跟在甯煜身邊嬌滴滴的小丫鬟。

蘊曦瞥了青蓮一眼，仰頭走到池塘邊的石凳上坐下。

甯燮走到她身前，讨好着打開桌上的魚食盒，道：“蘊曦妹妹，真是好久不見了，妹妹如今出落得更漂亮了。”

蘊曦沒理他，看也沒看那魚食盒一眼，而是打量着輪椅上的甯煜。

上次她見甯煜的時候，甯煜披頭散發長滿了胡須，她還覺得他果然是不中用了。

如今梳洗幹淨，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即便隻是一動不動坐在輪椅上，光是瞧那張臉，那挺拔的身姿，也把旁人遠遠比了下去。

她決定不計前嫌，就算自己不會嫁給這個雙腿廢了的殘疾人，但得到他的心也足夠讓人興奮了。

可她心裡又有一絲疑慮，曾經聽說甯煜不願見人也不願打扮，如今為何又打扮起來了，精神也好了許多，今日還願意入宮？難道是身邊那個丫鬟哄得他開心？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又嫉妒了起來，她想将那個丫鬟扔進慎刑司，日日拷打，日日折磨，這樣才能勉強讓她出三分氣。

蘊曦的眼睛狠狠地向遠處的她剜了過去，青蓮正站在一衆宮女身後，乖乖低着頭束着手，一動也不敢動。

呵，左不過是個下人罷了，連她這個尊貴的公主的一根指頭都比不過，跟她計較簡直是拉低了自己的地位。再說了，主子和丫鬟暧昧些算什麼，最終真正心屬的也隻會是門當互對的女子。

甯煜沒注意她的目光，正望着池塘中的魚兒，宮裡的池塘更大，宮人們特地引了溫泉水來，雖然是冬天，池中竟然也開滿了臉盆大的蓮葉，一片片翠綠的蓮葉中間，還有像畫一樣美的荷花盛開着。

青蓮低頭低久了，脖子實在是酸得緊，她看旁人都自顧自低着頭，公主他們又離得遠，便偷偷擡了擡脖子，小幅度的轉動半圈，待僵硬的脖頸放松了些，再低下頭去。

她的餘光瞥到對面那一叢粉紅配鮮綠的荷花，一瞬間什麼規矩都忘在了腦後。

過去和爹爹隻在溫飽上掙紮，所到之處也無非是京城人來人往的街道，以及郊外可以挖些野菜的田地裡，她哪裡見過真正的荷花和蓮葉呢。

即便鎮國公府有池塘湖泊，可她在府裡是深秋和初冬，池塘裡也隻有枯草一般的殘葉。

青蓮直勾勾地望着遠處的荷花，頭不不自覺往前伸去，腳也微微踮起，一旁的大宮女實在看不下去這樣沒規矩的行為，重重咳咳一聲，将青蓮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大宮女瞥了她一眼，青蓮忙低下頭，直直的站着。

蘊曦看甯煜一言不發，便坐到他身邊，輕柔道：“那日是蘊曦說話不中聽，煜哥哥可别惱了蘊曦。”

甯燮被未婚妻明擺着冷落，又不敢惱怒，隻好自娛自樂般往池中投灑魚食，畢竟甯煜才是原本皇上青睐的驸馬人選，若不是甯煜出了意外也輪不上他，自然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公主嗓音尖細，青蓮這邊能聽個一清二楚，她垂着頭，不明白公主這又是在唱什麼戲，那日明明撕破了臉，還說了那般難聽的話，今日又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甯煜現在的心态變化，不像當初那麼對一切都充滿怨憤了，他望着池中的荷花淡淡道：“不會。”

蘊曦站起身，走到甯煜身後，将手放在他肩上，笑道：“蘊曦自小便和煜哥哥燮哥哥一同長大，你們二位哥哥對蘊曦來說都是一樣的。”

一個是未來夫君，一個是前未來夫君加上現未來夫君的大哥。

甯煜還沒說話，甯燮忙順從道：“是呢，等我和蘊曦妹妹成完婚，便都是一家人了。”

蘊曦沒回應他，俯下身問道：“煜哥哥，你說是不是？“

青蓮垂着頭偷偷咽了咽口水，這是什麼修羅場，真叫如鬓說對了。

另一邊，甯煜靜靜聽蘊曦說完，點頭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又是我的弟媳，我自然是敬重的。”

這話便又是劃清界限了，蘊曦心中氣惱得很。

甯燮松了一口氣，上前拍了拍甯煜的肩膀，笑道：“如今我是最羨慕大哥的，大哥從此以後隻用當個閑散公子，不用再操心勞神……”

話還未說完，蘊曦便白他一眼，道：“這份福氣與你換一換，你可願意？”

言下之意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甯燮啞口無言。

*

幾人回到太後殿中時已是快到中午，太後道：“哀家本想留你們吃午飯的，貴妃說想招待娘家人，罷了，哀家也乏了，你們一家人叫上昭昭一同聚聚吧。”随後，便在婢女的攙扶下去了寝殿。

衆人跪下送走太後後，蘊曦也乘上雲母車離開了。

衆人又向公主行禮，青蓮這下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用在公主面前提心吊膽了。

宮中的規矩實在是繁雜的很，一直低着頭動不動就屈身行禮，才一個上午，青蓮便覺得渾身僵硬，脖子酸背也酸得很。若是與公主再多待一會，怕是骨頭都要散架了。

衆人又分别上了自己的轎子，貴妃也坐上了最前面的轎辇，遣了丫鬟道：“你快去景仁宮請示皇後娘娘，就說昭昭的母親哥哥來了，請小姐過去一同用午飯。”

丫鬟福身應是，便離開了。

轎子擡起，青蓮這次請示甯煜，說想要跟在轎子後面走，可以好好看看宮裡的美景。

甯煜點頭允準。

來到甯貴妃住的柔芳宮，甯貴妃才終于松了口氣，一進門，她便招呼丫鬟們沏上最新的雪中銀翠來，再将準備好的鮮花汁子蜜羹拿來，給夫人和公子們每人一盞品嘗。

那雪中銀翠飄着像雪一樣清冽的香氣，蜜羹是紅色的，裝在琉璃盞中格外好看，在窗外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像紅寶石一樣。

青蓮饞得很，望着琉璃盞羨豔極了。

甯煜一邊用勺子舀着蜜羹一邊看着門口雙眼閃着光的青蓮。

四目相對，青蓮忙低下頭。真尴尬，估摸着她的心思又被他看透了。

衆人坐下，貴妃與夫人坐在軟榻上寒暄了好一陣，她久居深宮，一年上頭才能見到親人一回，嘴邊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可是一張嘴，說出來的卻隻有問候是否安好這樣的話。

甯貴妃保養得極好，身段纖長嬌柔，看起來媚若無骨，不愧是得皇上寵愛的人，她淚眼盈盈拉着夫人的手，鑲着各色寶石的護甲下的手指又細又長，輕捏着一隻繡着并蒂蓮的薄紗團扇擋在臉前，一開一合的紅唇和小巧的下巴在團扇中若隐若現，連青蓮這樣的女子都不禁生出了憐愛。

柔芳宮中不似太後宮中那樣肅穆，而是華麗了許多，大概甯貴妃喜歡蘭花，殿中擺滿了不同種類的蘭花，幽香陣陣，兩邊擺着的屏風上也是繡着蘭花的。

夫人輕柔的拍了拍貴妃的手，看着她點點頭，告訴她府中一切皆好，隻是挂念妹妹。

貴妃道：“皇上待臣妾很好，除了皇後之外，吃穿用度最尊貴的便是臣妾了，這還是虧得有哥哥和燮兒在前線立功，宮中才不敢怠慢臣妾……”目光又落到甯煜和甯燮這兩個侄子身上。

夫人颔首：“老爺在前線立功，娘娘你又何嘗不是在後宮立足，前線和後宮都是為了我們家族的榮耀。隻是苦了娘娘一個人在這深宮之中步步艱辛，老爺每每提起都心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