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宴請,馬車轎辇衆多,若是全都堆在殿外未免顯得太擁擠,于是提前排成整齊的長列在苑門外候着。
衆人出了殿外,年輕的小姐公子們看見天空飄着的雪紛紛欣喜起來,丫鬟們将大氅披在主子身上,搓了搓手,抱怨這雪來的真不湊巧。
宮裡給各府安排了一個宮人領路去自家轎辇處,被安排給鎮國公府帶路的是李公公。
李公公是五品正侍,特意安排他是為表現皇上對鎮國将軍的重視,李公公微微弓腰,手裡提着一盞宮燈,在前方不緊不慢地走着,将軍和夫人走在公公一側,身後跟着的是甯燮,再後是被青蓮推着的坐着輪椅的甯煜。
李公公辦事妥帖,因大公子坐着輪椅,特地繞了幾步引了一條沒有階梯的石闆平路,衆人沿着長長的青石闆路向轎辇走去。
夜晚的宮裡别有一番氛圍,走這條路的人少,環境幽靜,四周在宮燈的籠罩下影影綽綽。青蓮剛才顧着小姐,這會推着輪椅才仔細欣賞起了沿途的風景。
苑門外,為首的車馬是端王府的,一般臣子出門隻能用轎辇,而王府可以用車馬。
青蓮一直覺得鎮國公府的轎辇和排場已經是頂華貴的了,這端王府的車馬比起鎮國公府的還要奢華好幾倍,别說車前那兩匹通體雪白的馬和馬車上四面裝裹的絲綢,光是那鎏金窗棂裡露出的一角錦緞軟座都比青蓮在夫人房裡看到的還要華貴。
端王妃牽起裙擺,在婢女的攙扶下踏上馬車,在軟座上坐下。
一隻戴着五彩翡翠镯的柔若無骨的手擡起,王妃正欲吩咐侍婢将卷簾放下,一個轉頭,看見了窗外正推着輪椅的丫鬟青蓮。
王妃一怔,另一隻手端着的茶盞摔了一地碎片。
身旁的端王忙叫人來收拾:“怎麼了,夫人沒受傷吧?”
王妃怔怔地看着窗外,青蓮推着甯煜已經走過去了。
端王順着王妃的視線望了出去,外面除了跟着領路公公走着的各人,什麼也沒有。
王妃輕輕搖頭:“沒什麼,隻是看見那些年輕的姑娘,想起了我們的女兒……”
端王聞言又伸長脖子看向窗外,有幾個年輕小姐在丫鬟的攙扶下正從窗外路過,他歎了口氣,輕柔地握住王妃冰涼的手,道:“是啊,如果如意還在的話,應該也是這樣大了。”
王妃收回視線,吩咐丫鬟放下卷簾,直到馬車行進起來,才緩緩道:“剛才有個姑娘,長得真像,不過……”不過她的女兒又怎麼會是别人家的丫鬟呢。
王妃搖頭道:“沒事,定是我眼花了。”
回去的路上,甯煜又讓青蓮一同坐進了轎辇内,轎子阻擋了外面的風雪,又放了暖爐,溫暖如春。
青蓮暖了會身體,迫不及待将花園裡的事告訴甯煜,開口道:“大公子,剛才……”
甯煜噓了一聲示意她回去再說。
轎子外都是奴仆和轎夫,轎子裡說什麼都能聽得見。
天色還早,離宵禁還有些時辰,轎子搖搖晃晃,離開皇宮一路經過了中央大街,周圍喧鬧起來,傳來熱熱鬧鬧的叫賣聲。
“吃肉包子嘞——三個銅闆一個——新鮮出爐的肉包子嘞——”
青蓮連忙拉起窗邊的卷簾,卷簾被拉起一角,露出街上叫賣的攤位,攤位上的蒸籠裡冒着白氣,有幾個人手裡正拿着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肉包的香氣鑽進青蓮的鼻子,饞得她兩眼發光。
甯煜:“想吃麼?”
青蓮扒着窗邊,拼命點頭:“想!”
甯煜拉起身邊的卷簾,對轎外的侍從道:“去買個肉包子來。”
侍從應是,沒一刻鐘,便遞了一隻用油紙包着的肉包子過來。
侍從回到轎子邊,心中有些不解,大公子從未吃過街上攤販的東西,過去他在外吃飯也隻吃醉仙樓,除此之外是一概不感興趣,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難道那肉包那麼好吃?下次一定要去嘗嘗。
肉包還冒着熱氣,甯煜遞給一旁的青蓮。
青蓮也不與他客氣,雙手捧過肉包子,道:“大公子對奴婢真好,奴婢隻是随口一說,沒想到您真的買了來。”
甯煜淡淡一笑。
這包子真大,一手拿着有些困難,青蓮得兩隻手一起捧着,手上輕輕一用力,便能知道包子皮做的松軟飽滿略帶彈性。
公子隻吩咐買一個包子,青蓮捧着肉包深深嗅了一口,問:“您不吃麼?”
甯煜:“我剛才吃飽了。”
肉包濃濃的香氣充盈着整個空間,青蓮不好意思吃獨食,咽了咽口水,将肉包從中間一分為二,包子皮一撕開,便立刻有些紅油流了出來,燙了她的手指。
她也顧不得燙,撕了半張幹淨的油紙包住其中的一半,遞給甯煜:“您也嘗嘗,可香了。”
甯煜看了眼她手裡的肉包,皮薄餡大,青蓮一口下去,唇邊便有紅油冒了出來,雖不雅觀,但看起來确實十分誘人。
他接過肉包,像她一樣低頭咬了一口,燙得直吐舌頭。
青蓮:“真香啊。”
甯煜:“有點燙。”
青蓮湊過來鼓起腮幫子對着他手裡的肉包吹了吹,熱騰騰的白氣被她吹散,溫熱地籠上他的臉龐。
青蓮:“現在肯定不燙了,吃吧。”
甯煜咬了一口肉包,已經不燙了,卻是食不知味,他的心緒都被剛才的畫面奪走了。
青蓮沒注意身邊人的反常,一邊吃肉包一邊興緻勃勃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她許久沒上過街了。
甯煜看出了她眼裡的期盼,用手帕擦了擦唇邊的紅油,道:“尋個日子,帶我去街上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