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注意到不遠處向她緩緩而來的甯煜,忙起身,心中那隻小鹿又亂撞了起來。
青石闆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晨起的奴仆們清掃幹淨,堆在道路兩旁,可是四周的樹杈上、假山石頭間,還是覆着一層白色。
輪椅滾過青石闆路,甯煜微微一笑,揚聲道:“昨日答應你的點心已經叫人買回來了,放在桌上。”
青蓮眼睛一亮,福了福身:“大公子果然說話算話。”
指尖在扶手上輕敲幾下,甯煜笑道:“我答應你的做到了,不知你答應我的可還算數?”
青蓮歪頭思忖很久:“公子指的是……”
看她實在是想不起來,甯煜無奈提醒:“帶我出府……看來你已經忘了。”
青蓮一拍腦袋,大笑道:“抱歉抱歉,奴婢竟忘了,不知公子想哪天去呢?”
天空潔淨如洗,太陽已在雲層之中,甯煜轉過輪椅,看着她道:“今日天氣不錯,不如就現在吧。”
青蓮一合掌,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公子說了算,奴婢馬上去準備。”
青蓮吩咐人準備好馬車,又将點心分了些給如雲如鬓,剩下的半盒在房間抽屜内放好。
為了安全,公子出門肯定得帶着會功夫的侍衛,青蓮請管家李榮指了兩名拳腳好的,先去馬車外候着。
青蓮俯下身為公子系好大氅的系帶,将裝好炭火的暖手爐放進他懷裡。臨走前,未免意外,又回房拿了二兩碎銀裝進荷包裡。
府門外,侍從們将甯煜擡進馬車内,青蓮也一同坐了進去,撩開窗邊卷簾,随着一聲馬叫,和“啼裡哐啷”的馬蹄聲,外面的景色開始緩緩移動。
幽深的小巷一轉,又經過了幾排商鋪,半炷香的功夫便來到了中央大街上。
雖還是上午,主街道已經有不少行人,青蓮看馬車穿過了中央大街,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轉頭問甯煜:“我們這是去哪兒?”
甯煜笑笑并未回答。
馬車穿過主街,拐了個彎,終于在路邊停下。
青蓮首先掀簾下去,眼前正對着的華貴酒樓的匾額上題着三個大字——醉仙樓。她回頭沖着甯煜興奮道:“大公子,我們不會要在這吃午飯吧?”
醉仙樓是名滿京城的酒樓,酒樓聘請了精通魯、川、粵、蘇、閩、浙、湘、徽八大菜系的大廚,存着全國各地的名酒,每日還有歌舞樂曲表演。
聽說“醉仙樓”的名字是先皇賜下的,當年先皇在此宴請,感歎此酒樓菜好、酒好,曲亦好,連神仙來了都忍不住沉醉于此,故取名醉仙樓。
青蓮自然聽過醉仙樓的大名,不過在這吃飯價格昂貴,通常隻有富商或是貴族大戶在此享受,平民隻能路過時聞一聞從酒樓琉璃窗中飄出來的飯菜香味,和裡面奏曲歡笑的聲音。
若是偷聽久了,樓裡的夥計便會來驅趕,以免窮人聚集在此,擾了食客的興緻。
甯煜曾常常來此處與好友聚會,鎮國公府大公子甯煜,未來驸馬的大名也是響當當的,每次來這吃飯時,時不時便有人上前與他敬酒讨錢巧,想攀附起這層關系。
甯煜被擡下馬車,在輪椅上坐好,他伸手理了理身下的衣擺,看向青蓮道:“帶你來吃些好的。”
酒樓的夥計早就注意到了鎮國公府的轎子,還以為來的是二公子,沒想到先是下來一張輪椅,緊接着是被被兩個侍衛擡下的甯煜,怕是有一年多沒見大公子出門了,他怔了怔,小聲嘟囔了一句:“今兒這是什麼日子。”
等甯煜坐定,夥計撒腿跑過來,滿臉堆笑道:“大公子,好久沒見您了,您……”他看了看他身下的輪椅,竟一不小心結巴了。
甯煜不與他多言,擡手擺了擺,道:“替我安排個雅間。”
夥計立即應聲:“是,是,西廂房是空的,我馬上去安排。”
甯煜按下機關,輪椅緩緩前進。
醉仙樓沒有門檻,一層大廳東西兩邊各有兩個包廂,所以甯煜可以推着輪椅暢通無阻的過去。
大廳内擺着十八個圓桌,此刻已經幾乎坐滿。大廳正前方是一方高于地面的舞台,此刻正有三個長相清麗的妙齡女子在演奏樂曲,中間那個輕撫古筝,左右兩個則各抱着一把琵琶。
甯煜坐着輪椅從大廳中間穿過十分顯眼,片刻間不少食客都安靜下來,轉頭看向徐徐而來的甯煜,台上的樂曲婉轉,倒顯得氣氛沒那麼尴尬。
衆人交頭接耳起來,他們許久沒見過鎮國公府大公子了,聽說他雙腿殘疾,整日躲在房裡郁郁寡歡,不敢見人。如今一看,要倚靠輪椅不假,但氣質優雅如常,仿佛不曾被禍事影響分毫。
甯煜充耳不聞,徑直來到西廂房裡,醉仙樓一層的四個廂房由“竹梅蘭菊”四君子取名,西廂房這間叫做“梅溪煙雨”。
雅間地上鋪着珊瑚毯,一邊是紅木雕花八角桌,一邊是一張擺着茶具的黃花梨條案和兩張黃花梨雕鸾榻椅,兩邊用一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隔開,牆壁上挂着兩盞琉璃燈盞,以及幾副花鳥圖。
果然是又奢又雅,青蓮轉了一圈,夥計已經派人将桌前玫瑰椅撤去一副,又引了甯煜的輪椅在空處坐定後,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上一本菜式冊子。
甯煜快速翻了幾頁,菜式與一年前改動不大,他熟練的點了幾道菜,夥計堆笑着應下,将冊子撤走,弓下腰如熟蝦般低聲問:“公子可需要姑娘唱曲兒?”。
甯煜到底是将軍的公子,夥計對他還是熱情萬分。
甯煜未答,揮揮手讓他下去,夥計立刻點頭,退了出去。
青蓮站在一旁玩笑道:“京城的公子哥們可真會享樂,吃飯還有美女唱曲兒。”
甯煜側目示意兩邊的侍從,侍從安靜的退出,将門關上,分站在兩邊守候。
甯煜手托腮,轉向青蓮:“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