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垂下眉目,扭捏道:“奴婢與公子一桌吃飯,怕是不好吧。”
甯煜拿起桌前的茶盞,倒了一盞放在身旁空位上,又倒了一盞放在自己面前,道:今日我請你,左右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束了。”
青蓮聞言,拉開他身旁的玫瑰椅坐下,端起甯煜給她倒的茶,道:“那奴婢今日就鬥膽當一回公子的客人吧。”
她裝模作樣地輕輕撚起茶盞,在盞沿略刮了刮,垂眼小啜一口,仰頭誇道:“嗯,不錯不錯,公子倒的茶果真好喝。”
甯煜被她逗得笑起來,伸手輕輕敲了敲她左側的額頭。
青蓮喝了半盞茶,又無聊起來,看向了桌子中間。
桌子中間的木質方盤上盛着用石塊和青苔做成的庭院微景觀,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幾支翠綠的竹子伫立在一角。
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那假山流水上還有缭繞的白色霧氣,顯得仙氣飄飄,煞是好看。
門被輕輕敲響,幾名清秀女子手托着鎏金圓盤魚貫而入,身上披着的霞影紗薄如蟬翼,透出内側的玫瑰胸衣。她們先是對甯煜福了福身,後将圓盤内盛着的菜一碟蝶放在桌上。
菜式有鹌子羹、螃蟹釀橙、松鼠桂魚、翡翠雞片,如意素卷。甜點有桂花糖藕、杏仁豆腐。菜色鮮豔,香氣盈盈。
青蓮瞬間食指大開,也不等甯煜說話,伸手拿起碗碟上的白玉筷子先每道嘗了一口。
醉仙樓的廚子雖不如宮裡的禦廚,但比起府裡的還是綽綽有餘。況且府裡供給衆仆的飯菜和供給主子的不一樣,也隻有每次宴席後,主子吃剩下的那些菜才會賞給奴仆們去吃。
所以青蓮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新鮮剛出鍋又精緻美味的菜。
甯煜看她臉上的欣喜之色便知她十分滿意,側身問:“你最喜歡哪道?”
青蓮想了想,道:“松鼠桂魚和桂花糖藕,奴婢最喜歡。”
果然是更喜歡甜口的,甯煜笑了笑,伸手将這兩樣換到她面前。
甯煜拿起筷子,也與她一同吃飯。
二人吃了一會,又一個女子進來,将兩個玲珑酒杯放在二人面前。
酒杯中盛着的玫粉色液體散發着誘人的異香。
女子走後,青蓮小心拿起面前的酒杯,輕輕晃了晃,杯中液體在燈光的映照下如寶石一般剔透玲珑,她道:“公子,這是什麼?”
甯煜拿起酒杯道:“叫做玫瑰荔枝香露,果酒容易醉,你要小口喝。”
青蓮從未喝過酒,她可不想喝醉了在甯煜面前丢臉。她點點頭,低眉輕輕一聞,酒中的确隐隐有玫瑰花的清香。
青蓮擡起酒杯嘗了一小口,咂咂嘴,果香混着酒的味道,甜甜的。
最後又上了兩盅銀耳雪梨燕窩羹,二人吃飽後,甯煜拿起桌上的白色絹帕擦了擦嘴,同時又有兩名女子端着銅盆進來,供他們淨手。
青蓮學着甯煜也用白色絹帕擦嘴,然後将手伸進銅盆裡浸泡着玫瑰花瓣的水中洗了洗,拿過盆邊搭着的巾子将手擦淨。
兩女子端着銅盆離開後,甯煜按動輪椅轉向門外,道:“走吧。”
青蓮走到廂房門外,吩咐門口的侍從付賬。
輪椅直徑往門外行進,甯煜道:“不用,夥計會記在鎮國公府名下,到了月底自會去府裡結賬。”
*
馬車這次在中央大街口停下,甯煜被穩穩擡下,對着侍從道:“你們找個僻靜處等着吧,我自行逛會。”
侍從應是,将馬車繞了一周,拉到附近巷角處。
此時已是下午,陽光斜鋪在人來人往的地面上,屋頂上的雪已基本融化,隻有道路兩邊還殘留着些水迹未幹。
青蓮走在輪椅旁,邊走邊看着路邊兩排琳琅滿目的攤位。
甯煜許久未來過這條京城最熱鬧的街道了,以前他以為坐着輪椅出行會讓他難堪、無措、恐慌,此刻他真正在這兒了,卻發現除了多了張輪椅,一切都和從前并無兩樣,似乎并沒有什麼人注意這個坐着輪椅的人。
人們都在各自認真的生活:開店的、擺攤的在賣力吆喝,或是在忙碌着應付客人;路過的人在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趕路,或是專心挑選商品……
這樣繁華喧鬧的市井之氣反而讓他内心升騰起一陣安心感,仿佛人本就是一樣的,在這偌大的世間忙忙碌碌,隻為找到自己内心的殿堂。
他轉頭看向身側的青蓮,她正饒有興趣地看着一旁糖畫的攤位。
攤前站着的五十多歲的男人身材幹瘦,略微佝偻,手中的圓勺在左邊鍋裡舀起一些糖漿,又懸在右邊案闆上快速飛舞起來,随着糖漿均速落下,案闆上漸漸出現了一隻龍。那糖畫的龍栩栩如生,身上的鱗片和頭上的犄角都清晰可見,看上去正欲騰空向天。
一隻龍畫完,勺中的糖漿正好用完。男人在圓筒裡拿起一根長長的竹簽,将糖畫頭尾粘住,龍就這樣穩穩貼在竹簽上,被遞給了一旁早已興奮不已的男孩。
青蓮小時候最喜歡的便是糖畫了,那時她能站在攤子前看一下午,畫糖的男人比現在年輕一些,看小姑娘一直眼巴巴的望着又不買,便将一隻蝴蝶樣的糖畫送了她。
那時她覺得甜絲絲的,好吃得很,興高采烈一路捧回家裡,慢悠悠舔了一晚上才吃完。
入府後她有了銀子,再來這裡的第一件事便是和如雲将每個畫樣都買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