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氣滲入廊下的木闆,露珠在草葉尖上滾動。茉莉搗藥的節奏,被那火星四濺的磨刀聲擾得有些斷續。
伽古拉又在磨他那把劍了,日複一日,仿佛那冰冷的金屬能填補他體内流失的黑暗。
他有時會攤開手掌,一縷孱弱的黑色火焰掙紮着升起,随即又潰散。
看着他緊鎖的眉頭和眼底那抹揮之不去的陰鸷,茉莉緊緊閉上嘴,避免歎息出聲。
比想象中的還要頑強……
茉莉暗自想着。
作為依賴力量換取生存的人,陷入失去全部力量的絕境,換作是她自己,能像他一樣不吭一聲,隻專注于手頭還能掌控的事嗎?
她懷疑自己做不到。
她無法想象自己回到當初在實驗室裡那樣可以被人一隻手捏死的狀态,那恐怕會讓她立即崩潰。
可這個男人隻是沉默地打磨武器。這份近乎偏執的韌性,讓茉莉甚至感到羨慕。
磨刀聲繼續傳來。茉莉煩躁地扔下搗藥的木杵。
……還是讓他幹點别的吧。
她轉頭去了地下室,從角落裡翻出那根用普通青竹自制的釣竿。
“要試試真正的釣魚嗎?”她推開門,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松些,“虹鳟魚群正在淺灘産卵。”
伽古拉瞥了一眼她那帶着拙劣接痕的魚線,嗤笑一聲。
“那倒讓我看看你有多能耐。”
山腳下的湖水藍得醉人。
茉莉坐在濕漉漉的岩石上,裙擺浸了水也渾然不覺,心思其實并不在魚竿上。
她能感覺到伽古拉倚在老橡樹下的目光,像無形的探針,一遍遍掃過她的後背。
他在試探,從第一天起就沒停過。每一次,茉莉都得小心應對,用最自然的反應掩蓋過去。
他像最敏銳的獵手,嗅着任何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發現什麼了嗎?我隐藏得夠好嗎?還是說……幹脆攤牌?不,算了……
茉莉心不在焉地甩着釣竿,腦子裡不受控制地複盤自己的一舉一動。
我哪裡做得不自然嗎?或是有哪句話說漏了嘴?
當她第七次甩竿纏住水草時,伽古拉終于忍不住了。
“手腕發力,不是用蠻力。你到底會不會?”他站在她身後,氣息拂過她的後頸。
茉莉渾身一僵,頸後那閃電形的舊疤仿佛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
“别碰我脖子!”幾乎是本能地,她猛地肘擊他肋部,兩人狼狽地跌進水裡。
不巧的是,浮漂瘋狂抖動起來,魚上鈎了!
水花四濺中,他攥住她發抖的手腕,氣急敗壞地吼着:“快點!收線要斜拉!”
混亂中,那條倒黴的虹鳟被拖上了岸,茉莉的草帽卻漂到了湖心。
看着他罵罵咧咧遊過去撿帽子的背影,茉莉松了口氣,也感到一絲疲憊。
試探與反試探,像一場無聲的角力。
他遊回來時,茉莉正在笨拙地用軍刀刮鱗,刀刃總打滑。
他一把奪過刀:“刮鱗要逆着紋路。”
“我以前隻做過無鱗魚。”茉莉低聲辯解,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窘迫。
她确實不太擅長處理魚類,甚至有點反感。那死魚的眼珠在她看來比怪獸惡臭的頭顱還要惡心。
好在烹饪魚類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