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預期中的解脫并未降臨。
胸腔裡,那個被仇恨和異變能量撐開了十年的巨大空洞,非但沒有填滿,反而變得更加虛無。它像一個貪婪的傷口,吞噬了最後一絲屬于“茉莉”的微弱回響。現在,隻剩下絕對的空無。
這副軀殼已是囚籠。
或許,最好的歸宿,就是在下一次任務中,和某個該死的目标一起,徹底變成這宇宙中無人辨認、無人關心的一灘爛泥。
它沉默地坐着,帆布下的身體感受不到一絲屬于“生”的溫度。隻有下一次任務的坐标在冰冷的光屏上閃爍,像通往最終墳墓的引路燈。
***
劇烈的震動如同巨錘,将“泥沼”從冰冷的沉寂中狠狠砸醒。
“警告!星域航道異常引力井!”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能量回路過載的爆鳴、空氣被急速壓縮又釋放的尖嘯瞬間塞滿了狹小的駕駛艙。小貨船像一隻被無形巨手捏住的鐵皮罐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警告!引擎過載!護盾崩潰!”
“警告!未知能量沖擊!結構完整性……”
刺耳的合成警報聲隻來得及發出幾個斷點,就被更猛烈的爆炸聲淹沒。貨船像一顆被頑童踢飛的石子,打着旋,在狂暴的空間亂流中翻滾。
巨大的過載将“泥沼”死死壓在座椅上,視野一片血紅。
也好,省得找任務了。
這是墜入徹底黑暗前,它意識裡唯一的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如同沉船般艱難地上浮。
骨頭仿佛散架,尖刺似乎斷了幾根,肉瘤更是如同被反複揉捏過的爛果,破裂流膿,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着撕裂般的痛苦。
冰冷的濕意包裹着身體,帶着泥土和腐敗植物的腥氣。
它試圖睜開眼,粘稠的眼皮如同被膠水糊住。視線模糊一片,隻能感覺到刺目的、帶着濕氣的光線。
我還沒爛掉?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陌生的觸感從身體側面傳來。
溫熱的、帶着活物體溫的……手指?
那手指的動作有些笨拙,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正輕輕觸碰着它裸露在破碎帆布外一塊最大、潰爛最嚴重的肉瘤邊緣。
緊接着,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語調裡充滿了緊張和擔憂:
“嘶……這、這玩意兒看着可真夠嗆……比腐爛的莫羅根果還吓人……千萬别死啊,大個子!喂!你能聽見嗎?堅持住!這藥膏……對付這種黑暗能量腐蝕的傷口最管用了!雖然味道難聞了點……忍着點啊!”
伴随着這緊張又絮叨的話語,一種冰涼的帶着濃烈刺鼻草藥味的膏狀物,被那溫熱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塗抹在了它那流着膿血的肉瘤上。
“呃——!!!”
一聲如同垂死野獸被驚醒的嘶吼,猛地從“泥沼”那扭曲變形的喉嚨裡擠出。
它全身瞬間繃緊,鬥篷下破碎的金色尖刺根根豎起,帆布鬥篷的縫隙裡,那雙燃燒着混亂金紫色光芒的眼睛驟然睜開。
它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個聲音的來源。
就在它破碎的身體旁邊,一個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的男孩跪在泥濘的、散落着飛船殘骸的地面上。
他有一頭亂糟糟的、如同燃燒火焰般的棕紅色短發,沾滿了泥土和草屑。臉上布滿細小的雀斑,鼻梁上甚至還有幾道剛被樹枝刮破的血痕。
此刻,他正瞪大着一雙湖泊般的碧綠色眼睛,沾着黑色藥膏的手指停在半空,臉上還殘留着被剛才那聲嘶吼吓到的驚愕。
“你……你醒啦?”
男孩的聲音帶着一絲後怕,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氣的欣喜,“太好了!我還以為老雷諾這破藥膏沒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