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在浩瀚宇宙的尺度下,不過是彈指一瞬的塵埃。
但對于某些存在而言,這十年足以将靈魂徹底風化,隻留下被仇恨和異變扭曲的空殼。
宇宙傭兵的行列裡,悄然流傳着一個代号——“泥沼”。
它沒有固定的形象,或者說,沒人能清晰描述出它的形象。它總是一團移動的、巨大而肮髒的帆布鬥篷,厚重、破舊、沾滿不明污漬和幹涸的暗色斑塊。鬥篷下擺拖得很長,行走時幾乎沒有聲音,如同一團在陰影中緩慢流淌的粘稠污物。
它的聲音更是噩夢。每一次開口,都像是從破損的鐵皮風箱裡硬生生擠出的、混雜着金屬刮擦聲、粘液堵塞聲和某種非人嘶鳴的扭曲噪音。
沒人知道它的性别,沒人知道它的來曆,隻知道它叫“泥沼”。
“泥沼”接取的任務,永遠标注着最刺眼的深紅色警告符号。目标通常是盤踞在星際航路陰影中的海盜頭目、殘暴的軍閥獨裁者、或者某些觸犯了宇宙禁忌、被通緝卻無人敢接的瘋狂科學家。
這些任務但足以讓九成九的傭兵團望而卻步,隻有“泥沼”會接。
它如同宇宙中一道無聲的、移動的詛咒。它從不與雇主過多交流,拿到坐标和基礎情報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的行動軌迹難以預測,仿佛能洞穿空間屏障,出現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執行任務的過程更是如同最恐怖的都市傳說。
沒有激烈的交火,沒有宏大的爆炸。它像一團真正的、無聲無息的泥沼,悄然滲透進戒備森嚴的堡壘、潛入星際戰艦的最深處、或者出現在目标最私密的避難所。
當雇主或清理人員最終抵達現場,看到的景象足以讓最硬漢的星際陸戰隊員嘔吐不止。
目标人物所在的區域,如同被投入了一顆小型的生物炸彈。牆壁、地闆、天花闆上,都噴濺、塗抹、流淌着一種混雜着暗紅、深褐、紫黑、甚至夾雜着細碎金色反光、如同爛泥般的混合物。
而目标人物那幾乎無法辨認的骨骼碎片或衣物纖維就深陷其中,隻剩下一灘需要基因分析儀才能勉強從中提取出屬于目标遺傳物質的爛泥。
“變成泥沼了。”
知情者會這樣低聲說,聲音裡充滿恐懼和敬畏。
這詭異的“清理”方式,成了“泥沼”最有特色的标簽。
它沒有留下任何活口拷問,沒有炫耀式的處決。它像一個行走的、非自然的分解場。
沒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那團帆布鬥篷下的存在,成了宇宙傭兵界和地下世界最不願提及、卻又無法忽視的詭異傳說。
某一天,一則消息在幾個大型情報樞紐和傭兵酒館的加密頻道中悄然擴散開。
斯菲亞兄弟會——那個曾活躍在邊緣星域、以“微弱之光,彙聚成河”為口号、互助互濟聞名的松散組織——被徹底抹除了。
他們位于不同星區的十幾個已知的大型聚居點、中轉站、甚至幾艘傳聞中作為“聖地”存在的、被改造為移動祭壇的巨型貨船……幾乎在同一時間段内,遭遇了無法想象的毀滅性打擊。
所有據點内部,無一例外,都變成了巨大的、凝固的“泥沼”。那些曾經溫和微笑的“兄弟姐妹”們,連同他們視為“神聖”的祭壇和神像,全部化為爛泥。
沒有任何幸存者報告。現場殘留的能量讀數混亂而狂暴,強度遠超任何已知武器或技術所能達到的範疇。
是誰幹的?
巨大的疑問盤旋在所有人的心頭。有能力、有動機做到這種程度的勢力屈指可數。
幾個大型傭兵團?星域霸主們的秘密清剿部隊?還是某種未知的宇宙災難?
但總有一些細碎的、無法被證實的流言,如同陰溝裡的爬蟲般滋生。
“泥沼?”
有人低聲吐出這個代号,随即被同伴驚恐地捂住了嘴,仿佛說出這個名字本身就會招來詛咒。
猜測如同瘟疫蔓延,卻無人敢公開指認。那個代号背後代表的恐怖景象,讓任何聯想都變得極其危險。
沒有證據,隻有一地爛泥和無法驅散的恐懼。斯菲亞兄弟會的覆滅,成了宇宙黑暗角落裡又一個諱莫如深的禁忌話題。
完成這一切的“泥沼”,在情報網絡沸騰的日子裡,卻安靜得如同死去。
它依舊蜷縮在那艘老舊、不起眼、如同它自身鬥篷般肮髒破敗的小型改裝貨船裡,像個移動的垃圾堆,在宇宙塵埃中無聲滑行。
貨船狹窄的駕駛艙内,唯一的光源是閃爍着參數的光屏。那團巨大的帆布鬥篷蜷縮在冰冷的合金座椅上,一動不動。
兜帽的陰影深處,兩點琥珀色的光芒黯淡,邊緣糾纏的金絲與紫意如同凝固的污迹。
複仇完成了。斯菲亞兄弟會,那個給予她虛假的溫暖、将她推向深淵的組織,連同它那亵渎的神祇和狂熱的信徒,都化為了宇宙垃圾帶裡微不足道的爛泥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