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盤膝坐在地上,脊背挺直。
她閉着雙眼,臉上不再有因巨大痛苦而扭曲的猙獰,隻剩下如同深潭般的平靜。
平靜之下,體内正在進行着無聲的蛻變。
意識深處,那曾經如同兩條狂暴巨龍般的能量,終于在她漫長而痛苦的努力下,達成了一種心念相通的平衡與融合。
心念微動間,毫無征兆,無需召喚。
一對巨大、純粹的光之羽翼在她背後轟然舒展開來。伴随光翼舒展,船艙内瞬間流淌過無聲的能量漣漪。每一片翎羽,都凝練如實質,又虛幻如星光,浩蕩威壓深潛于完美的收斂之下,
但力量不止于此。
茉莉掌心微張,尖電弧炸裂,一道壓縮到細絲狀、纏繞着毀滅性雷光電火的能量鋒刃在指掌邊緣無聲流瀉。
雷刃初生。
茉莉緩緩睜眼。
琥珀色眼眸深處,再無一絲混亂狂暴的金紫殘渣。沉澱其中的,是是洞察萬物流轉的深邃,平靜如宇宙胎動前的無垠太虛。
茉莉意念微動。
背後龐大的光翼如同煙雲般瞬間消散,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悔恨的火焰并未熄滅。它永遠在那裡,灼烤着她的靈魂。失去雷諾的痛苦,是烙印在她生命中的星辰烙印。
但這份痛苦,不再是困住她的鎖鍊。
茉莉緩緩站起身。維生系統的紅燈在角落閃爍,能量徹底耗盡在即。
她不再停留,輕輕按在早已失效的飛船控制台上,一點比星塵更微弱的暗紫幽光自指尖流淌而出,瞬間融入控制台核心電路。
嗤——!
維生系統的嗡鳴徹底消失。整艘飛船陷入絕對的黑暗與死寂。
下一秒。
一道微弱的空間漣漪在飛船外蕩開。
船内,已空無一人。
***
星域邊緣的小行星帶。
一處由廢棄隕石改造成的、魚龍混雜的自由貿易港——“鏽釘灣”。
角落裡新支起了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小攤。
攤位上沒有琳琅滿目的武器或能量核心,隻有一些裝着各色奇特膏狀物、散發着混合草藥清香的瓶瓶罐罐。
一個身材高挑、穿着灰撲撲但洗得很幹淨鬥篷的身影安靜地坐在角落,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張臉。兜帽邊緣,有幾縷如同流淌月光般的銀白色發絲滑落出來。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也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傭兵們隻叫她“草藥師”。
她的藥……很特别。
那些在戰鬥中被高能等離子灼傷、留下難以愈合的焦黑輻射傷疤的老傭兵,抹了她攤子上一種帶着微弱金紋的暗紫色藥膏,傷口竟然在短短幾天内就焦痂脫落,新肉生長速度快得驚人。
一個被星際蟲後劇毒酸液噴中、半邊臉腐蝕見骨的倒黴蛋,用最後一點信用點買了一小盒糊糊狀的、氣味刺鼻的綠灰色藥泥抹上,不但劇痛止住,連傷口深處蔓延的墨綠色毒素都開始被緩緩中和排出,撿回了一條命。
還有些精神因戰場高壓而嚴重創傷、時常陷入狂暴或崩潰的星際陸戰隊員,用了她攤子上一種幾乎無色無味、需要滴在舌下的藥油,竟能感受到混亂的能量場被重新梳理、緊繃的神經像被溫水浸泡般緩緩放松。
藥效奇佳,價格卻十分公道。
“草藥師”幾乎不說話,隻是在顧客挑選後,報出一個信用點數字,或者要求以特定的、并不罕見的礦石、草藥來交換。
有人強行試圖探究她的真面目。
結果幾天後,港口邊緣的“垃圾山”裡,多了一大灘難以辨認身份的污泥。
于是再沒人敢打草藥師的主意。
她的攤子安靜得像宇宙中的一塊浮石,接受着傭兵、拾荒者、甚至落魄小商人的求助。
攤前無人時,她偶爾會将目光投向虛空。
銀白的長發從兜帽傾瀉而下,面具般的疤痕褪去,光潔面容映照着永恒星河,美麗如同星塵本身。
力量内斂如淵。
光翼是遙遠的傳說。
雷刃是無人能見的終末審判。
她現在是草藥師茉莉。
借雷諾之眼,調和着這瘡痍宇宙的累累創傷。
她輕易不示獠牙。
但妄想玷污這以生命為代價赢回一絲善意的人……
終将在無聲無息間,化為宇宙的沉默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