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宇宙塵埃帶如同巨獸的墳場,無數破碎的星艦殘骸和凍結的冰晶無聲漂浮。
一艘外殼布滿修補痕迹、引擎發出苟延殘喘般嗡鳴的小型運輸船,像一片被遺忘的枯葉,在其中緩慢穿行。
船艙内彌漫着草藥和礦石粉塵的氣息。
茉莉坐在唯一的舷窗前,琥珀色的眼眸映照着窗外永恒的黑暗與稀疏的星光。
她剛剛離開一個戰火蹂躏的邊緣星球,勉強保住了幾個被高能輻射灼傷的拾荒孩童的性命。報酬是半袋品質低劣的能量晶石碎塊,勉強夠飛船再跳躍一次。
她漫無目的。
一年前,她離開了鏽釘灣,開始了望不到盡頭的漂泊。
她治愈能遇到的傷痛,收集着散落的草藥知識,重寫了一本厚厚的筆記,卻填不滿心底那個被雷諾帶走的空洞。
力量已臻化境,光翼收放自如,雷刃鋒芒内斂,可這一切,仿佛隻是為了證明她還活着而已。
運輸船停靠在一個名為“舊窟”的老港口補給。
這個港口由巨大隕石掏空而成,空氣污濁,混合着劣質燃料、腐爛有機物和無數外星種族體味的刺鼻氣味。
傭兵的粗鄙叫罵、武器攤位的能量嗡鳴、奴隸販子的低聲吆喝構成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茉莉穿過擁擠肮髒的通道,對那些投射過來的、或貪婪或探究的目光視若無睹。
她來到港口角落的老舊信息終端前,用幾塊晶石碎塊換取最新的星圖和安全航道信息——如果這宇宙裡還有“安全”可言的話。
就在她将晶石塞進投币口,等待光屏閃爍啟動的短暫間隙,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終端旁邊那面貼滿層層疊疊通緝令和懸賞信息的合金牆。
一張邊緣撕裂、被油污浸染得幾乎難以辨認的紙質通緝令進入了她的視野。
突然,她的呼吸停滞了。
畫像上的男人嘴角咧開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微笑着。
下方用宇宙通用語和幾種主要戰鬥種族的文字,潦草地标注着令人咋舌的天價賞金和一個冰冷的名号:
**【宇宙級通緝:無幻魔人-伽古拉斯·伽古拉】**
**【罪行:叛星、毀滅文明、暗殺……極度危險!生死勿論!】**
然而,茉莉的目光仔細辨認着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液态黃金般的豎瞳。冰冷、銳利、漠然。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倒流。
刺鼻的硝煙味、建築崩塌的轟鳴、壓在身上的冰冷瓦礫、絕望的哭喊……幼時的記憶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沒。
她想起那光線被遮擋的陰影,一隻纏着肮髒繃帶、骨節分明的手,粗暴地把她從廢墟出扯出。煙塵彌漫中,那個男人回頭,她對上了一雙在繃帶縫隙間露出的眼睛——正是這樣一雙金色的豎瞳。
是……他!
那個在廢墟裡,将她從死亡邊緣拽出來,然後沒留下一個名字就消失在滾滾濃煙中的……繃帶男人!
那個在實驗室的噩夢裡、在背叛的祭壇上、在雷諾溫暖的笑容後、在無數個漂泊的冰冷夜晚,偶爾會浮現在記憶邊緣的、模糊卻始終存在的影子。
那個她以為早已遺忘在漫長時光裡的、關于“被英雄拯救”的最初印記。
心髒在胸腔裡砰砰直跳,血液沖上耳膜發出嗡嗡的鳴叫,指尖無意識地摳進了信息終端冰冷的金屬外殼,留下幾道細微的劃痕。
“伽古拉斯·伽古拉……”
這個名字無聲地在她唇齒間滾過。
原來他叫這個名字。
原來,他還在這個宇宙的裡,掀起過如此駭人的風暴。
她又在信息終端塞進幾塊晶石,快速輸入了這個名字。光屏閃爍,關于此人的海量信息瞬間刷新:
**【O50戰士之巅:未被光之環選中的棄子,與摯友紅凱反目成仇的起點……】
**【伽農行星:揮刀斬斷生命之樹,引發行星級生态崩潰的‘魔人’……】**
**【多次與歐布奧特曼(紅凱)死鬥,造成多顆殖民衛星毀滅……】**
**【效忠過黑暗皇帝貝利亞,掀起過多場血腥叛亂……】**
**【背叛者、毀滅者、黑暗的代行者……】**
冰冷的文字,駭人的指控,描繪出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和行走的災厄。
這些标簽,與她記憶中那隻從廢墟中伸出的手,那隻将她拽離死亡的手,産生了荒謬的矛盾。
一個被描述為毫無底線、隻知破壞的魔人,一個會毫不猶豫揮刀斬斷生命之樹、毀滅文明的人,為什麼會救一個素不相識、在廢墟裡哭泣的小女孩?
為什麼……光與暗……會如此泾渭分明?
可她自己,不就是最好的反證嗎?
一個奇異的念頭,從她沉寂已久的心田中破土而出。
伽古拉斯·伽古拉隻是黑暗的化身嗎?他斬斷生命之樹的刀鋒背後,是否也藏着不為人知的絕望與掙紮?他與紅凱那糾纏數百年的死鬥,是否也蘊含着某種無人理解的羁絆?
這個念頭就像在茫茫大洋上漫無目的漂泊了太長時間的旅人,終于在海平線上看到一座指引方向的燈塔。即便這燈塔也許是海市蜃樓,但仍然會讓迷失的旅人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前行而去。
找到他,找到這個名為伽古拉斯·伽古拉的男人!
不是為了報那廢墟中的救命之恩,而她想親眼看看,那雙金色的豎瞳深處,是否真的隻剩下毀滅的深淵。
她想證明,光與暗并非永恒的對立,它們在某個平衡點上找到共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