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她道,“等很久了嗎?”
“剛到。”慕璜目光微垂,落在她沾了泥漬的繡鞋上。原本幹淨的鞋面濺着幾點泥星,羅裙下擺也暈開幾道淺痕,像是踏過了什麼泥濘之地。
他微微擰起了眉頭,這深宮内苑,哪來的泥濘能讓她踩成這樣?
方雪鸢見他神色一變,素手攏了攏鬓邊散落的碎發,又低頭整了整裙裾。
“去哪了?”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太液池。”她答得輕快。
“你……下水了?”
“是,乘舟遊了一圈。”
馬車内的空氣突然靜了下來,方雪鸢借着整理鬓發的動作,悄悄擡眼打量,隻見那人已阖上雙目,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
咦?今日竟這般輕易就放過她了?
這般反常的簡短問詢,反倒讓她有些不适應。
不過……不問總歸是好的。
她悄悄舒了口氣,倚着車壁阖上眼。
腦海中又浮現出太液池上,百尾錦鯉環遊小舟的盛景,粼粼波光裡那一片金紅交織的絢爛。
下次帶瑤瑤同遊吧,她美滋滋地想着,漸漸生出一些朦胧的睡意。
這段時日算是方雪鸢入府後過得最舒心的日子,重要的是慕璜不怎麼管她了,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他都不要求她彈琴習字了。
她也不管那魔鬼王爺怎麼想,反正無人拘着自己就是好的。
這日下午她在院裡撲蝴蝶,那蝴蝶忽高忽低,扇着翅膀晃晃悠悠地往回廊拐角飛去,她停下腳步才發現面前是瑄王府的庫房。
她嫁過來兩月還未到過庫房,忽然好奇心大起,讓芝桃去喚了管家來打開了庫房的門。
庫房内視線昏暗,管家點燃了油燈後光線彌散開來,方雪鸢這才看清了内部的程設。
她擡眸環視,這是一個有二十平米的屋子,置物櫃整整齊齊的貼牆靠着,裡面放着許多的錦盒,在櫃子前方有幾張長方形的桌子,上面堆着折疊的上好綢緞,還有一些書籍和畫卷。
“王妃殿下,這些都是禦賜之物,全按年份收着。”管家引着她緩步朝内走去。
方雪鸢猜發現瑄王府庫房裡的東西真的令人眼花缭亂,光是青花瓷瓶就大大小小擺了四五個,更别說什麼和田玉雕的山水屏風,蘇州的浮光錦,甚至還有一株南海的紅珊瑚。
她走到珊瑚面前彎腰仔細看了看,珊瑚不過手掌大小,有光線的地方卻似乎發着淡淡的柔光。
忽然她腳步一頓,在角落的紫檀木盒子裡卧着一隻瑩潤如玉的小兔兒,不過掌心大小,通體雪白,雙眼乃是用紅寶石鑲嵌,十分靈動。
“這是……”她忍不住拿起放在手心,涼意立刻從掌心傳來。小兔的頭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用指尖輕點兔頭,玉兔随着她的動作朝她點着頭,憨态可掬。
“殿下,這是去年北疆使臣進貢的‘搖首玉兔’,通體用昆侖寒玉制成,頭部制了機關,稍有震動便會搖頭,它的雙眼還是用名為‘千秋紅’的稀世寶玉做的。”管家笑着解釋,“當時王爺隻說了有趣,便讓收了起來。”
“王妃,這圓滾滾的小家夥和您養的雲團很像呢。”芝杏上前笑道。
方雪鸢莞爾,心裡湧起一抹欣喜:“你也這麼覺得?我也覺得它好似小雲團。”
管家見她喜歡,又道:“殿下,這庫房内的東西取用得跟王爺說一聲,您喜歡的話,想必王爺也不會拒絕。”
方雪鸢沒有說話,隻是在心裡決定晚上跟慕璜說一聲,讨了這小玩意兒來放在床頭。
她抿唇一笑,将玉兔放回原處。
“今日晚膳準備了什麼?”
“王妃是想給王爺準備他愛吃的?”
“你這丫頭,多嘴。”
皇城内,禦書房。
金龍爐中龍涎香袅袅,禦書房内明黃帳幔低垂,年輕的帝王端坐于紫檀禦案後,幾位親王弟弟分列兩側。
二弟齊王慕珣素手執盞,他垂眸輕啜,端的是溫潤如玉的君子風範。
三弟甯王慕珉唇角噙着三分笑意,右手摩挲着玉扳指,似在想些什麼。
四弟瑄王慕璜脊背挺直如松,正與聖上論及邊關軍務,神色肅穆。
唯獨五弟昭王慕璟斜倚在黃花梨圈椅上,一襲绛紫色錦袍随意散開,修長手指把玩着一方錦帕,那副慵懶模樣,與殿中莊重氛圍格格不入。
“四弟,方大将軍遇刺一案,查得如何了?”聖上忽然發問。
慕璜聞言,身子往前微微傾斜:往椅子前挪了一下回道:“回陛下,已撬開刺客之口,供出幕後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