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慕璟從鼻間溢出一聲冷笑，手中折扇“唰”地展開，遮住了半邊面容。

扇面後，他朝暗處使了個眼色，兩個灰衣人無聲颔首，轉瞬便消失在熙攘人潮中。

前方忽然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方雪鸢循聲望去，隻見一處雜耍攤子前被圍得水洩不通，叫好聲此起彼伏。

她好奇地走過去，人群中心一個赤膊漢子正仰頭噴出丈餘長的火蛇，焰尾掃過人群頭頂，惹來一片驚呼。

方雪鸢在人群後踮着腳，努力伸長了脖子向裡看，可前面人頭攢動，隻能從餘縫裡窺得一二。

“嫂嫂，”慕璟用扇尖輕點了她的手臂，往一旁指了指，“那邊有高處。”

旁邊是一個竹架搭成的臨時站台，約有半人多高，已有三五看客立在上面。

方雪鸢眼睛一亮，雙手提起裙擺就要往上爬：“好地方！”

“王妃不可！”她被芝桃一把拉住，芝桃瞅着有些晃悠的台子心裡發虛，“王妃，這台子看起來不怎麼結實。”

“哎呀沒事。”方雪鸢拍了拍她的手，“竹子結實着呢。”

“可是……”芝桃還想說什麼，卻見方雪鸢已經手腳麻利地爬上了站台，她站穩腳跟，迫不及待地轉身望向雜耍場，杏眸中映着躍動的火光。

台上其他看客見來了位衣着華貴的小娘子，紛紛往旁邊避讓，方雪鸢渾然不覺，随着表演節奏拍手叫好，發間金玉步搖随着她的動作在月光下劃過一道道流光。

芝杏搖搖頭笑道：“瞧瞧咱着主子，哪有一點王妃的樣子。”

芝桃歎口氣也笑了：“罷了，王妃難得高興一次。”

人群中的雜耍漢子表演完了噴火，摸了把額頭的汗，轉身從地上拿起兩塊磚頭，大喝一聲後猛地往頭上砸去，隻聽”嘭“地兩聲響，轉頭碎成了塊，而漢子的頭上毫發無傷。

人群靜默了一息，随後大聲叫好。

“好，好！”方雪鸢興奮地拍着手，慕璟也擊掌喝彩，掏出一塊碎銀抛入場中，旁邊的小童忙上前拾進裝錢的小匣子裡。

忽然場中銅鑼驟響，人群霎時靜了下來。

一個老叟披着一件褪色的八卦袍走入場中，手裡捧着一個陶罐，往面前插了一個火把。

方雪鸢雙手捧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緊張又期待地看着老叟的動作。

慕璟一手負在身後，紙扇輕搖，鳳眸凝光，似笑非笑地立在她身邊。

隻見老叟從陶罐裡掏出一把磷粉，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忽地朝火把上一撒。

“轟！”

青焰暴起的刹那，一條丈餘長的火龍竟然從煙火中騰空而起，它須爪怒張，圍着場間竟然盤旋了一圈有餘，灼熱的氣浪逼得前排看客踉跄後退。

那龍猛地低頭噴出一口烈焰，吓得前排的幼兒驚哭起來，把頭埋進母親的懷裡不敢擡頭。

再看那龍，已化作滿地火星消散不見，隻剩點點流螢。

老叟從袖袍中掏出一個銅鈴，又往火把上揚了把鱗粉，急搖銅鈴片刻之後，煙霧裡又爬出幾隻猩目獠牙的怪獸，定睛一看竟是窮奇。

周圍的看客們連連拍手叫好，方雪鸢嘴唇微張，看得專注。

一頭窮奇猛然朝竹台的方向撲了過來，前排的兩個男子被吓得連連後退，一人直接吓得跌坐在地，另一人竟然腿軟往後一倒，人群推攘着往後面擠來，一個接一個，竟然撞到了竹柱上。

“啪！”

捆綁柱子的繩子忽然斷裂，竹台轟然倒塌，方雪鸢跟着人堆往下墜去，卻見下方站着個呆愣的女娃。她急急蜷身，堪堪摔在女娃身側。

“嫂嫂！”

“王妃！”

慕璟與兩個丫鬟慌忙前來，所幸台子不高，乍一看方雪鸢沒摔到哪。。

“嫂嫂，”慕璟急急地打量了一下方雪鸢，隻見她右手手掌粘了不少石子，“你的手……”

“嗯？”方雪鸢回過神才發現手掌發出疼痛，擡起來一看，竟然擦破了皮，還有幾顆石子嵌進了肉裡，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嘶……”

慕璟見她伸手要去把石子挑石，忙出聲制止：“别動。”

他四處看了一眼，從旁邊的小攤上拿了一壺酒過來，随後示意芝桃芝杏将方雪鸢扶到旁邊坐好。

“失禮了，”他單膝點地，修長手指輕托起她的皓腕，方雪鸢感覺到他微涼的指腹摩挲過自己的手腕，皮膚不僅一陣戰栗。

他垂眸細察傷處：“還好不深，你們兩誰帶了銀針？”

芝桃忙從頭上拔下銀簪：“用這個行嗎？”

慕璟以酒淬過簪尖，又就着油燈燎過，握着方雪鸢的手腕開始仔細地給她挑石子。

“嘶……”方雪鸢咬住了下唇，卻見他十分認真，旁邊的燈火在他眼睫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很快慕璟給她仔仔細細地将石子都挑了出來，又反複地看了幾遍後才将銀簪還給芝桃，這時方雪鸢那原本瑩白如玉的掌心已血迹斑駁。

慕璟晃了晃手裡的酒，擡眼看了下方雪鸢，她早已眼尾泛紅，于是對芝桃道：“抱着你家主子。”

“是。”芝桃坐到方雪鸢，小心地抱住她，将她的頭埋在自己臂彎，“殿下您忍着點。”

清酒淋下時，方雪鸢疼得渾身一顫，忍不住嗚咽了起來，刺骨的疼痛過後就是陣陣麻意，最後手疼麻感覺交織，方雪鸢咬着貝齒努力不讓自己哼出聲。

“好了。”聽到慕璟說，方雪鸢才從芝桃的懷裡探出頭來，她看到自己的手已經被清理幹淨然後包紮好了。

方雪鸢緩緩收回手，摸了摸受傷的地方，還是有些疼痛。

“我給你清理幹淨了，回去讓下人給你上點金創藥，應該就沒事了。”慕璟仍舊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擡眼時見她眸中水光漣漪，長睫輕顫如蝶翼，倒像隻受驚的雪兔。

“多謝。”方雪鸢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慕璟搖搖頭，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折扇：“是我害得嫂嫂摔下來的，該我給嫂嫂賠不是。”

“不關你事……那台子……”方雪鸢忙說。

“若不是我讓嫂嫂站那高台，嫂嫂也不會摔下來了。”慕璟聲音漸低，眸中愧色如墨。

方雪鸢垂下頭，視線落在包紮自己手腕的帕子上，那帕角上繡着的兔子……

她心頭一跳，這分明是自己繡的雲團：“這不是……”

慕璟勾唇一笑：“是端午那日嫂嫂非塞給我的，莫非忘了？。”

“胡言！”方雪鸢的耳尖頓時染了绯色，急忙道，“明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