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色陰翳,鉛雲低垂,整個長安城一片灰蒙蒙的。
慈恩寺前人頭攢動,香火缭繞,明日大軍就要開拔邊關,今日來求平安符的人比往常多了數倍。
方雪鸢身着青竹羅衣,在芝桃芝杏的攙扶下緩步踏上寺院台階。
踏上最高一層階梯後,她看到一位白發老妪跪在旁邊的台階上,手裡拿着一枚銅錢,顫顫巍巍地喊着:“求求好心人,借老身十文錢,給前線的兒子請一道平安符……”
“芝杏。”方雪鸢垂眸輕喚,芝杏會意,從袖中摸出一串銅錢悄悄塞到老妪手裡。
等看清手中銅錢的數量時白發老妪頓時瞪大了雙眼,渾濁的雙目含滿了淚水,不住地朝着方雪鸢離開的方向磕頭拜謝:“多謝菩薩!謝謝活菩薩!”
慈恩寺的大悲殿内,已經跪滿了來上香祈福的人,芝桃悄聲問道:“王妃,人太多了,我們要不要去側殿?”
“不必,我和他們一樣都是來給親人求平安的。”
從十歲開始,隻要方明虎出征,每逢方明虎出征,無論風雨她必來求符,當時爹爹總捧着她歪歪扭扭抄的佛經笑得開懷。
左邊空出一個蒲團,方雪鸢上前跪定,雙手合十,仰頭看着鍍了金漆的佛像。
“求佛祖保佑我爹爹平安歸來……”
“菩薩顯靈,讓我兄長活着回來……”
“隻要我夫君能回來,信女願終身吃齋念佛.……”
耳邊不斷傳來信徒們的祈願,方雪鸢望着袅袅香煙,最終也閉上眼,也在心裡祈禱着。
“瑄王妃殿下。”一個蒼老卻健朗的聲音傳來,她真開眼看到白須白眉的老僧站在一旁。
“主持。”方雪鸢站起身行了個佛禮。
“許久沒有見到瑄王妃了,上次見面的時候,王妃還是未出閣的方家小姐。”慈眉善目的主持緩緩到,“這次是來給瑄王殿下求平安符的?”
“正是。”
“老衲已經備好一道平安符,還請王妃随老衲來。”
“多謝主持。”
方雪鸢本欲跟着主持進偏殿,忽想起未見許樂瑤身影,芝桃說沒有看到許侍郎家的馬車,許小姐應該是還未來。
這丫頭多半又是睡過頭了,方雪鸢無奈地笑笑。
“若瑤瑤來了,告訴她我在偏殿。”
“是,王妃。”
檀香袅袅中,方雪鸢随着主持穿過香客如織的廣場,來到一處僻靜的偏殿。
點前一顆古柏垂枝,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也隔絕了主廣場的喧鬧。
主持從佛龛中取出一枚繡着金線的紅色香囊:“王爺身份尊貴,老衲特意備了這枚開過光的平安符,隻是需要王妃親手抄寫一份《平安經》,與符一同放于香囊中,方能顯其靈驗。”
“好,我抄。”方雪鸢不假思索地應下,提起裙裾跪坐在案前,提筆蘸墨。
芝桃看着她右手上抱着的繃帶,擔憂上前道:“王妃,您手還傷着,讓奴婢幫您抄吧?”
“無礙,”方雪鸢轉了轉左手,沖她俏皮地眨眨眼,“别忘了我主要用的左手。”
方雪鸢抄得分外專注,半個時辰後娟秀的字迹已經在砂紙上幹透,她滿意地看着上面的字,心裡感慨之前給爹爹抄的字都沒有這次的規整。
接着主持又遞給她一個火折子,引她到一排油燈前:“這是長明燈,需王妃親手點亮此燈,燈不滅,人必歸。”
方雪鸢準備點上,忽然一陣狂風大作,吹得她手裡的火折子沒拿穩,掉在了地上滅了。
旁的小沙彌慌忙拾起,重新點燃遞還。
“不礙事,隻是火折子掉了,”主持安慰她到,“此乃吉兆,預示王爺此番雖有小坎坷,終能逢兇化吉,平安歸來。”
方雪鸢沉默着點點頭,躍動的火苗映在她瓷白的臉上,為那雙杏眼添了幾分暖色。
“這盞燈會日夜有人照看,直到王爺凱旋。”主持對她道,将平安符和手抄佛經遞給她。
她将平安符和手抄佛經仔仔細細地放入平安符,芝桃從外面匆匆進來:“王妃,許小姐差人傳話,說是……臨時有急事,不能來了。”
方雪鸢一怔,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芝桃嘴角憋不住笑意:“許小姐聽聞柳公子被明月郡主請去府上撫琴,便……便跟着去了。”
“……”方雪鸢先是一愣,繼而搖頭失笑,“這臭丫頭,重色輕友放我鴿子。”
“罷了罷了,”她搖搖頭,又向主持要了另外一道平安符,打算改日拿給許樂瑤,不過,要讓她拿三碗玫瑰酥山來換。
離開慈恩寺時,夕陽已經西沉。
剛踏進瑄王府的大門,管家就迎了上來:“王妃,王爺已經回來了。
方雪鸢摸了摸袖中的平安符,往慕璜的寝殿去,輕輕叩響殿門:“王爺。”
裡面靜了一瞬,小厮才把門給打開。
她進去一看,慕璜散着半幹的長發坐在鏡前,月白中衣領口微敞,發梢還墜着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