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
她說不出違心的安慰話,于是撇過頭,掩住傷心的神色,“剛好趁着研學這兩天,讓我和他各自靜一靜吧。”
葛城巧攥緊她的衣袖,從這句話中品出疏離失望。
玻璃窗傾斜而下的晨光中,姐姐眼簾半垂,耀金眼眸暗淡,那裡面流轉着的神情光彩逐漸冷下。
這一瞬間,葛城巧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姐姐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不過須臾,她轉過頭來,揚着明媚的笑,撫摸他的頭頂。
“别擔心,我們會和好的。”
真的嗎?
葛城巧此刻尚未覺得世上有什麼不能還轉的事。
玻璃破了可以重造,繩子斷掉可以系起,犯錯可以彌補,關系破裂也可以重新和好。
他天真地這麼認為着,所以相信了姐姐的話。
“好。”
葛城巧問。
“那,我們回來要給爸爸帶伴手禮嗎?”
“要。”
未歌報複地說,“我要帶最難吃的伴手禮,讓他全部吃掉!”
在看到關于星雲氣體那篇報告時,她喉中壓抑的苦澀,也要讓他嘗嘗。
研學的位置,在北方。
他們需要先坐學校的大巴抵達偏遠的車站,然後坐上電車,搖搖晃晃地前往已經入秋的北方。
電車駛進一片綠野叢林中,高大的樹木繁枝交纏,搭成一座綠枝隧道,這座綠枝隧道的邊緣泛着獨屬于初秋的淺金,在正午時分,像是太陽穿透葉子,賦予它光芒。
和葛城忍吵架的事不可避免地影響了未歌的心情,她一路上興緻不高,懶懶地靠着葛城巧。
長長鮮綠的樹野下,電車裡,未歌靠在葛城巧肩頭,金發潑灑他的半邊身體,折射出夢幻的十字光彩。
此刻正午的日光太過耀眼明媚,空氣中蕩開一層又一層的朦胧光圈,其他同學們都睡着了。
兩座一排的小角落裡,姐弟兩人依偎在一塊。
未歌伸手撫上窗面,一縷一縷的光芒從她手中穿過。
葛城巧望着靠在肩頭上的她,輕聲道,“姐姐。”
“嗯?”
他想問:潘多拉魔盒是什麼?你和爸爸争吵的又是什麼?
可最後,葛城巧張了張嘴,隻說。
“你不要不開心。”
未歌被他幹巴巴卻充滿關懷的安慰暖到,直起身體,正視葛城巧。
“我沒有不開心,隻是……很意外。”
她放松地靠在座椅上,望着自己的人類弟弟。
斑駁光影落在他們之間,晃動的影子随着電車的行駛一道道閃過。
“你其實很在意我和葛城老師在争吵什麼吧?”
“是,我很難不在意。”
葛城巧坦誠道。
未歌給自己和葛城巧周身設下一道結界,讓其他人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我們不僅是老師和學生,更是共同課題的研究者。我選擇他,證明我相信他。”
事實上,葛城忍也沒有辜負她的信任,哪怕他态度冷硬,可此前,他的行為從來沒有偏離原則,并悄悄保護着未歌。
所以,哪怕是得知他做了有關星雲氣體的實驗,她仍想幫他回頭。
“但是,我們的理念産生了不同。”
良性,自願,符合人道的實驗,能夠帶來科學的進步,未歌不會阻止。可是,星雲氣體是直接粗暴地提升了人類的極限,還給他們的精神帶來暗傷,讓他們變得狂躁,産生強烈的攻擊欲望。一旦實驗者有哪點體質不合格,很可能在實驗結束後直接消失死亡。
這樣危險又不顧實驗者性命的研究,葛城忍明知其中的危害,卻仍然不顧勸阻地開展。
并且,未歌完整地看完了報告的過程,星雲氣體的實驗做的又快又急,仿佛被什麼追趕着似的,不停将實驗者投進去。
像是,急切地想生産出一個——戰鬥機器。
“我們可能無法再走同一條路了。”
她選擇尊重葛城忍。
如他所說,這是人類的選擇。
“那我來。”
葛城巧握住未歌的手,少年幹淨清澈的黑瞳注視着她,那其中的堅韌和決心熠熠生輝。
“我來和你走同一條路。”
未歌愣愣地看着他。
她總把葛城巧當做那個被欺負後悶聲哭泣的孩子,可其實,在不知不覺中,他早就成長得沉穩,可靠,心性成熟。
叮咚。
電車到站了。
未歌站起身,揉亂葛城巧的發絲,“等你成年了再說吧!”
她跑進電車走道上,融進人流中。
葛城巧不開心地撫平發絲,心中埋怨姐姐還是把他當小孩子,無奈地背上書包快步跟上她。
車站出門,是一座祈福的神社,這是研學的第一站。
未歌,葛城巧,冰室幻德三人一起,跟随老師們走過鳥瞰和神社前廳,淨手靜心,參拜神明,最後來到抽簽的地方。
老師在向大家介紹抽簽的過程。
“同學們在抽簽之前要想好問題哦,心中有疑惑的孩子,請盡情提問吧!”
投入賽錢,抽取吉兇神喻。
三人一同合掌,許下問題,抽出簽文。
冰室幻德是末吉,葛城巧是兇。
而未歌,是大兇。
簽文上寫着——
「假言未必假,真言未必真。」
「鏡花水月,慎,此行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