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啊。

石動惣一擡眼，暗色洶湧，最終歸于平靜。他揚起個虛假的笑，想解釋些什麼，卻被未歌直接叫停。

“罷了。”

未歌側頭，看向橋下水滴輕躍的河面。将一切情緒收回，變得漠然冷靜，不再去看石動惣一。

“走吧，反正不會有下次了。”

“……什麼意思？”石動惣一錯愕。

“我不需要你幫我了。”

未歌沒再過多解釋，擡腳打算離開這裡。

“等等。”

石動惣一伸手攔住她，眸色幽深，一把按住未歌肩膀，臉龐湊近，帶來冷冽刺骨的氣息。

未歌沒動，靜靜望着他靠近，不曾後退。

“你才是那個狡猾的人啊，歌醬。”

石動惣一眼中閃過猩紅，說話間聲音如蛇般嘶嘶作響。

“看似信任我，依賴我，實則從未真正相信過我，随時可以抛棄我。”

未歌皺眉，想指責他颠倒黑白，可他說話太快，她根本插不進嘴。

“問我為什麼的是你，不想聽我解釋的也是你。”

石動惣一的語調不再似從前般輕松歡快，去掉刻意僞裝的浮誇黏膩後，認真深沉的模樣像換了個人一般。

“我們之間關系的主動權其實一直掌握在你手中，開心了便回應我兩下，不開心便把我扔在一邊。我實則根本沒有打動過你。”

“而如今，你認定我背叛了你，于是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你真的信任過我嗎？”

他指責的語氣平淡，隻帶着一絲絲不甘的起伏，好似這才是他真正的情緒。

“歌醬，你對我可真殘忍。”

“殘忍？”

未歌反問，“那你騙我就不殘忍了？”

“你剛才沉默的态度已然昭示一切，你知道葛城老師的實驗，卻沒有告訴我，甚至幫他隐瞞我。”

未歌說着，冷笑起來，雙指并做劍狀，點在石動惣一胸口。

這個動作很熟悉。

未歌說過，一旦石動惣一做出傷害他人的事，下次刺穿他心髒的，便是真劍。

“我是外星人，不懂算計欺騙，可我也不是個傻子。”

嘩然漲勢的雨落入江中，雨滴如珠串崩斷，霹靂作響。

“你騙了我是事實，我為何還要再聽你扯謊解釋？”

她收回手，不再看石動惣一。

“走吧，看完這場花火大會，我們就分道揚镳。”

冷風刮動雨水刺進石動惣一脖頸間，令人類的身體止不住地瑟縮。

金發少女将傘面傾向他，不讓他被風雨侵擾。

“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既沒有直接傷害我，也尚且沒有傷害别人。”

那雙金眸如平靜的海洋般包容，在萬物晃動飄搖的雨中巍然不動。

“人類都有自己的私心，我不怪你。”

“隻是，我們無法再走同一條路了。”

“呵。”

Evolto輕笑。

他本就沒打算和她走同一條路。

背道而馳，終點相見，厮殺吞噬。

才是祂們兩個的宿命。

“剛才那個年輕人，是你新找的繼任者？”

石動惣一眼中閃過暗芒。

他們兩個撐傘漫步在雨中，走下橋頭，好似剛才沒有發生争吵，繼續着日常的聊天。

隻是，他們的相談不再那麼融洽。

“不是。”

未歌說，“那是我徒弟。”

“徒弟啊。”

石動惣一說，“到頭來，我連你一句朋友都稱不上，而别人已經當上你的好徒兒了。”

未歌沒回他這酸溜溜的話，隻說，“不一樣。”

猿渡一海是個心思一眼見底的年輕人，他直率熱忱，想法好壞一看便知，是未歌最欣賞的那種人類，他很好懂。

可石動惣一，哪怕他剛才對她辯解一番，與她共撐一傘，距離如此相近，端詳半晌，她依舊看不透他。

他剛才對她說的話中包含多少真心？又有多少是逢場作戲，虛假逢迎？

未歌分辨不了。

既然看不透，便不再看。

她與石動惣一并肩而行，朝着他口中觀賞花火大會的最佳地點——一座小山的半山腰處走去。

雨勢漸小，山路濕滑，幾乎沒什麼人上山。

從半山腰的一塊平台向下望去，可以看到橫貫山下的河流與遠方的猿渡農場。

薄霧迷蒙，山巒重重，靜谧的山間，隻有他們兩人。

未歌後自後覺不太對勁，她看向身旁一副“好冷好冷”不停搓手臂的石動惣一。

“這裡真的是最佳觀賞點嗎？”

“當然了，我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你吧？”

Evolto是真沒說謊。

他記得當時查攻略就是這裡來着……？

未歌手機震動，是葛城巧打來的電話。

電話接通，葛城巧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冰室幻德擠走，那邊聲音嘈雜，聽起來有很多人。

内海成彰和泷川紗羽已經和他們彙合，石動美空也在，他們一人一句關心詢問的話，吵鬧互怼，熱鬧非凡，與這邊的冷瑟寂然大相徑庭。

最後，還是猿渡一海把電話搶了過去。

“半山腰？那是兩年前的最佳觀賞點，花火大會早換地方了，你這攻略查的不行啊。”

未歌：……

石動惣一雙手合十，“抱歉，這次人家真不是故意的啦。”

“從你們那邊走過來要好久，花火大會都快要開始了……”

“你們在山下嗎？”

金眸眼光流轉，奧特之眼穿透重重雲霧，望向山腳處人頭攢動的位置。

那裡已經沒什麼雨了。

一群或高或矮的少年們圍成一團，站在雨後清新的公園裡。

身着厚重棉服的年輕人和留着半茬胡子的校服男生互怼起來，稍矮一些的少年正無措地想要拉開他們，兩個個頭差不多的少女手挽着手逛着公園裡的小吃攤販。

頭發柔順的少年站在他們身後，黑潤眼眸擔心地望向這邊的山巒。

葛城巧終于搶回他的手機。

“對，我們在長橋邊的公園裡。”

他說話間帶着不自覺的依賴。

“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很快。”

未歌挂斷電話，看向面色泛白的石動惣一。

“以你的能力，應該可以迅速下山吧？”

石動惣一假裝從容地笑着，冷氣入體，他連說話時都會被咳嗽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