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晖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水裡。
所幸那雙目同睜的燭九陰還傻愣愣地僵直着,黑水也在天地異象中褪色得清澈了幾分,鐘晖立刻找到了失去意識沉沉下墜的楊拙。那重傷的瘋子仿佛水中一捧炸開的血花,他真怕自己撈上來的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待他奮力遊過去抓住楊拙的手時才算松了一口氣。楊拙身上被腐蝕的血肉表面已經冒出一層細密柔軟的透明鱗片,鐘晖知道這就是“脫胎換骨”的過程要開始的征兆。
他把楊拙拖上水背起來,沿着自己砍出的羊腸小道鑽進密林,最快速度遠離寒潭沖向了四周山脈。他沿着山腳尋覓到一處一人多寬的山體裂縫,定睛一看,發現裂縫深處的空間竟然是逐漸開闊的走勢,不禁大喜過望,帶着楊拙迅速藏了進去。
這處山體内部的洞穴平面形狀近似紡錘形,外窄内寬并逐漸向裡收攏。最寬處超過四米,但高度略顯促狹,一不小心就會撞頭。鐘晖把楊拙放在地上平躺。楊拙雙目緊閉、呼吸急促,大半個身體都被硬化發黑的蛇鱗覆蓋,泛着一層詭異的金屬色澤。
考慮到洞穴内流動的空氣有限,鐘晖沒有生火。他先仔仔細細把岩壁摸索檢查了一遍。岩石平整結實,沒有一絲多餘的縫隙。看來想離開碧水寒潭,還需另謀出路。
即便如此,好歹他們暫時安全了。
鐘晖終于有時間來好好思考剛剛發生的所有事。
他在從四壁樓返回瀚海學院的途中迷路,誤闖碧水寒潭;随後遇見一個似乎意欲獵殺燭九陰的神秘元師,此人正是修為無故暴漲的楊拙;楊拙身手非凡,冷靜從容又心狠手辣,他的目的并非是殺掉燭九陰,而是要不計代價地人為制造“燭龍開目日月同輝”的天地異象。
短短一個時辰,險象環生,疑雲重重。
鐘晖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楊拙為什麼要強行撬開燭九陰的豎眼?他怎麼知道的?既然知道燭九陰會開眼,為什麼不乖乖等到月湖連線的時刻?方才楊拙看似輕輕松松,但那慘絕人寰的傷勢,鐘晖光是用眼睛看都渾身發冷。假如再拖十秒開眼,恐怕楊拙就該被腐蝕得隻剩骨頭渣子了。
還有一件事......
鐘晖半蹲着身子蹭到楊拙手邊,摸向他的儲物戒。他灌注元力,從儲物戒中取出一隻玻璃瓶子,皺起眉頭緊盯着瓶内綠豆大小的褐色藥丸。湊近一看,這藥丸做工粗糙,形狀醜得千奇百怪,倒像是一堆擠在一起的老鼠屎。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玩意兒叫做大王請仙丹,可以暫時提高元力水平,說白了就是元師專用的超強興奮劑。同時副作用也極大,有傳言說一瓶大王請仙丹吃下去,起效不足一炷香時間,卻能折去十年的壽命。在景國,大王請仙丹屬于僅在灰色地帶民間黑市售賣的禁藥,價格亦十分高昂。
東西本身沒問題,問題在于......在《天玄至尊》裡,“大王請仙丹”是已經踏入魔域郄地的楊拙無意間發現的魔族自制藥物,随後才順帶介紹了這種藥在人族三國的流通情況。現在的楊拙是怎麼知道大王請仙丹的具體所在,又是哪裡來的錢買到的?
鐘晖沉默了一下,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回答第二個問題:錢,好像就是他親手給出去的。這兩年他尋找各種借口變着花樣地給楊拙加薪水發獎金,但楊拙吃穿用度清苦如常,原來把小金庫都砸在這種地方。
該說...真不愧是男主麼。
隻可惜他左思右想一番,系統毫無搭理他的意思,看來他隻能自己尋找答案。
昏迷中的楊拙在地上蜷成一團,皺着蒼白的臉艱難地嘶嘶低喘。鐘晖試探着把了把楊拙的脈象。大王請仙丹對身體負荷極重,他出手又不要命似的。内傷外傷傷上加傷,失控的元力在經脈内無頭蒼蠅般橫沖直撞,鐘晖估摸着楊拙現在五髒六腑都煙燒火燎爛成棉絮,正承受着常人無法想象的痛楚折磨。
他不是輔助治療型的元師,隻能從自己的儲物戒裡翻出一床毛絨毯子,小心翼翼地蓋在楊拙身上。思緒紛亂,鐘晖的精神也疲憊得夠嗆,他背靠着冰涼的石壁,緩緩滑坐到地上,歪頭閉眼小憩。
半夢半醒的朦胧間,似乎有什麼冰涼柔軟的東西鑽進了他的懷裡。鐘晖一個激靈驚醒,意識到自己懷裡是什麼“東西”後,眼珠子差點瞪得掉出來。
毛毯孤零零地堆在原地。楊拙蒼白的皮膚上黑色蛇鱗半退,柔若無骨的雙臂悄然攀上他的脖頸,整個人扭成一個詭異的姿勢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仿佛重新被扔進奇寒透骨的碧水寒潭,鐘晖頓時從頭涼到腳,倦意全無。他一動不動,唇齒裡擠出細若蚊蠅的試探:“楊拙?”
沒有回答。楊拙隻是安靜而溫順地沉睡着,瘦削的下颌擱在他的肩側,微弱紊亂的呼吸聲在他耳畔若隐若現。
現在什麼情況!89429你這逆子死哪去了?鐘晖在内心抓狂。
系統悠悠然地冒出來:【畢竟蛇是冷血動物嘛,還是喜歡溫暖的地方】
【你是火系元師,對魔族這種靠本能驅動的生物來說,比毯子暖和多了】
所以,失去意識的楊拙是把他錯當成了人型暖氣?鐘晖無語凝噎。
哎,不過楊拙是個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重症病号,他也實在不忍心也不敢把黏他的楊拙無情地撕下去。鐘晖認命地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盤膝而坐,動作輕柔地緩緩搬動楊拙擰成麻花的身體,讓楊拙坐進他的腿彎裡。可惜儲物戒裡沒備多餘的毛毯,鐘晖隻能把校服外袍扯出來抖開,披在楊拙身上。
大概是感覺到身體已經被熱源舒适地包裹,楊拙手臂一松,從鐘晖脖頸後滑下來,放松地把頭搭在鐘晖的肩膀上。鐘晖垂眸,瞥見楊拙蹙起的眉頭和緊閉的雙眼,額上冷汗密布,睡相并不安詳,想來依舊在和體内翻天覆地的痛苦蛻變做鬥争。
“你也是個有秘密的人啊。”鐘晖感歎道。
他和系統東拉西扯幾句,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溫暖。
非常,溫暖。
熟悉,又安全的氣息。
好像在哪裡...對了,是瀚海學院前的那一晚。
當時也是這樣,有一雙溫暖的手抓住了他。
還有那條蛇環項鍊......
蛇環項鍊。
鐘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