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從默吾兮的第二條神谕上也可見一斑。創世神不複活還好,一複活整個天玄大陸都要跟着完蛋。
不開玩笑地說,僅一句“父神沒有死”,按教廷的法律,就足以讓作者被剝了皮再沉進墓海。更别提所謂“父神活在天災裡”,根本就是活膩歪了。然而作者卻清清楚楚地用白話寫了出來,反倒費盡心思把另一部分加密。
這意味着加密的内容比這三句話更驚世駭俗。
銜尾相繇,銜尾蛇,銜尾,銜尾。
作者絕不會無緣無故把上古遺族相繇和銜尾的姿态聯系在一起,但這其中的深意,鐘晖冥思苦想一整夜,也沒能捉住解讀的靈感。
他熬了多久,楊拙就也陪着熬了多久。但與哈欠連天倦容滿面的他相比,魔族血脈加身的楊拙依舊神清氣爽。
從今天早上開始,瀚海學院衆人的日程轉入了教廷禮儀方面。莽蒼人崇尚苦修,隻在神恩洗禮月舉辦狂歡慶典,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保留節目便是跳舞。不同于巴丘草原上搭個篝火圍個石碓就能載歌載舞的随性,莽蒼的舞蹈有一套嚴格的标準,講究張弛有度、從容優雅。
慶典宴會的不同時段對應不同風格的舞曲,不同風格的舞曲又對應不同節奏的舞步。如果哪個貴族不慎在宴會上當衆跳錯了步子,他或者她會和自己的舞伴一起淪為一整年的玩笑談資。
按照規定,未婚的年輕人選擇舞伴時通常以門當戶對、男女搭配為優先,其次考慮個人意願。除此之外,和自己的異性直系親屬共舞也是被允許的。
在莽蒼,舞伴不僅僅是跳舞的搭檔那麼簡單。成為舞伴,一來肢體接觸是不可避免的,而來為了培養默契,一般都會提前兩三個星期就開始搭伴訓練。
熱衷于跳舞的青年男女大多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如此親密地接觸一段時間,或多或少都會摩擦出一點愛情的火花。對含蓄又腼腆的莽蒼人而言,舞會上“你願意和我跳最後一支舞嗎”這句話的份量與當衆求婚不相上下。
挑選舞伴本該是極為隆重的一件事,但瀚海學院的學生們隻用了幾分鐘就拍闆定下了各自的搭檔:趙東瑤性子冷淡,毫不猶豫拒絕了尹合,選擇和雙胞胎哥哥趙西瑜一起。戚霜降和楊拙前不久才鬧了矛盾,氣鼓鼓地跑去邀請雷誠,後者臉紅脖子粗地答應了。
最出乎鐘晖意料的是,方夢雅竟會主動向他遞出橄榄枝。白皙纖細的美少女把散落的黑發攏到耳後,溫柔地笑道:“鐘晖,我們一起跳吧?”
于情于理,鐘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尹合由藍甜甜負責嚴加看管。留到最後的孟停雲和楊拙自動結為一對。
在禮儀女官的指導下,瀚海學院為期七天的舞蹈速成課正式開始了。考慮到瀚海學院的學生們畢竟是外國來賓,而莽蒼的舞蹈又多達幾十種。聖女授意,他們隻需要學習三支舞蹈就足夠了。
這三支舞俗稱開場舞、暖場舞和退場舞,對應慶典宴會的第一、第二和最後一支舞,難度逐漸遞增。
在場的人都是年輕有為的元師,對身體的掌控力不能與普通人一概而論,七天學三支舞并非難事。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即使是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的鐘晖,也已經記住了開場舞裡近半的動作。
為了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鐘晖把89429強行喊了出來陪自己閑聊。89429今日似乎心情不錯,積極地在鐘晖耳邊叽叽喳喳。
【地球人,看不出來,你還挺會跳舞的啊】
鐘晖心說那是當然。他在大學主修的方向是話劇表演,對台詞功底和肢體協調能力要求都很高。
【啧啧啧,但是貌似有人跳得比你還好呢】
89429并沒有說是誰,但鐘晖一擡頭,目光就自然而然飄往某個方向。
楊拙身闆挺拔,腰細腿長,就算是掃個地都比别人掃得好看,更遑論跳舞了。跟赤發赤瞳的孟停雲挽着手時,就像雪地上燃起一把火,相得益彰,引得禮儀女官頻頻贊歎。
“楊拙閣下,孟停雲閣下,您們是跳得最好的一組,我從未見過如此有天賦的搭檔。”
聽到如此溢美之詞,楊拙和孟停雲的臉上卻都沒有表現出欣喜之色。兩人跳得好隻是因為同為近身攻擊型元師,把舞蹈動作當成格鬥武技完美消化了。
“鐘晖閣下。”禮儀女官突然提高了聲音,“您要踩到方夢雅閣下了。”
被當衆點名的鐘晖一愣,及時刹住了自己即将落下的腳。
禮儀女官語重心長道:“鐘晖閣下,楊拙閣下的确跳得很好,值得您的學習。”
“但請您在練習時以自己和自己的舞伴為優先,不要總盯着楊拙閣下看。”
舞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幾聲輕笑,鐘晖頓時成了衆人的焦點,楊拙也朝他看了過來。
鐘晖用幹笑掩飾尴尬,使勁地眨了眨眼睛。他絕對是熬夜熬得頭暈眼花了,否則怎麼可能看到楊拙沖他微微一笑,似乎還笑得很溫柔。
平心而論,方夢雅是個好舞伴,即使鐘晖不止一次因疲倦錯過了節拍,她也隻是一笑而過,柔聲細氣地安慰和鼓勵。從表面上看,兩個人氛圍還算和和氣氣,越跳越默契。上午課程結束時,他和方夢雅的搭檔也能得到禮儀女官的幾句贊美了。
趁中午午休的時間,鐘晖摸出補充氣血的丹藥吃了幾顆。丹藥下肚沒多久,他便感到精力充沛,四肢百骸都充滿了亟待消耗的力量。
果然玄幻世界隻有嗑/藥回藍這一點好。鐘晖腳步輕盈,決定勤快一回,補上上午沒能認真練習的缺憾,争做下午第一個到舞室的人。
他的願望落了空——楊拙已經在舞室了。
鐘晖反手把門一關,問道:“怎麼來這麼早?”
楊拙倚着牆面上的鏡子,答非所問道:“你和方夢雅跳得很好。”
“什麼?”鐘晖實在沒聽懂這話的言外之意。
“沒什麼。”楊拙輕聲說,“隻是誇你而已。”
他已經習慣了内心時常泛起的、無法壓抑的煩躁,并摸索着學習與之共處的方法。楊拙确信這惱人的煩躁感是因鐘晖而起,為了避開他才提前到了舞室。
然而在鐘晖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他心中熊熊燃燒的無名火焰便瞬間熄滅了,隻剩下了一點難以言喻的酸澀餘燼。
鐘晖一怔。他可沒聽出這是誇獎,反而隐隐感到一股涼意。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楊拙心情似乎不太好。
眼下舞室并沒有外人。鐘晖直言試探道:“楊拙,你是不是不太高興?”
楊拙的表情明顯凝固了一瞬,緩緩說道:“沒有。”
還說沒有。鐘晖無奈地笑笑,“你不會是因為方夢雅跟我跳舞所以不高興吧。”
“......”楊拙偏過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鐘晖心裡咯噔一聲,他不過是随口一說開個玩笑而已,看樣子是說中了啊。
他的慣性思維以為,楊拙是在吃他的醋,嘴上不說,但其實内心是想跟方夢雅一組的。鐘晖剛要脫口而出“要不我和方夢雅商量一下”,腦海裡卻突然一閃而過一幕畫面。
“......我也不會喜歡其他人......”
就在幾天之前,楊拙還曾對他說過這句話。語氣冷硬,神色間卻萦繞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和痛苦。
于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鐘晖鬼使神差地問:“那你願意跟我跳舞嗎?”
他自然而然地背過左手,微微欠身,伸出象征邀請的右手,笑道。
“現在離約定好的上課時間還有小半個時辰,來得及跳一支舞的。”
“楊拙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