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鐘晖又頂着兩個黑眼圈和楊拙前後腳邁入教室時,禮儀女官歐陽蓮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
她搖搖頭,歎道:“鐘晖閣下,楊拙閣下,請盡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吧,讓舞伴久等是非常失禮的。”
“今天上午,諸位閣下将學習暖場舞的第一小節。現在,請看清楚我和舞伴的示範。”
鐘晖這次學聰明了,提前吃了補充精力的藥,既沒有走神,也沒有跳錯步子。禮儀女官對他們的表現十分滿意,贊不絕口。
每天中午提前小半個時辰到舞室單獨陪楊拙加練一會兒也成了鐘晖的例行事宜,他們共同的秘密又多了一個。至于那一晚的玩笑似的詢問,兩人則默契地選擇了閉口不談。
在舞蹈課程有條不紊地進行到第六天的夜晚時,舞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一抹潔白的倩影自門後浮現,聞人師芙做出祈禱手勢,向舞室内的衆人優雅地行禮。
她用景國官話問候道:“親愛的景國朋友,隸屬司禮殿的追随者們,晚上好。”
歐陽蓮等一衆禮儀官颔首低眉,恭敬地答道:“謹遵神的旨意,晚上好,司禮聖女殿下。”
瀚海學院的學生們也紛紛以相同的手勢向聞人師芙回禮。
“小女近日事務纏身,沒能陪同客人們,實在怠慢,請見諒。”
聞人師芙清麗的面龐上露出歉意的神色。
“小女有兩件事,想要告訴諸位。”
“第一件事,總祭壇的神恩洗禮慶典宴會,會從明天下午的申時三刻開始。”
“所以,蓮,結束之後請你帶着客人們去試穿禮服。”
景國學生們眼前一亮,歐陽蓮随即應下。
聞人師芙微微笑起來,柔聲道:“第二件事,觀星偏殿告訴我,舞會的第二天将會是一個罕見的晴天。”
大家不約而同地豎起了耳朵。
“所以,小女和家兄商議後決定,舞會第二天的辰時,帶領諸位出海航行,去瞻仰神的遺物。”
莽蒼的雪季裡晴天的确難得,他們踏入莽蒼境内十餘天時間,漫天的鵝毛大雪就沒有停過。即使太陽偶爾從雲層中探出,往往也隻有轉瞬即逝的停留。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鐘晖和楊拙心照不宣地默默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默吾兮的身份大概率有點問題,所謂“神的遺物”的真實性也要打上一個問号。
鐘晖心說如果默吾兮真是假冒僞劣産品,幹脆那天早上就裝病請假算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但他又轉念想道:繼神教教廷要是表裡如一的溫和,去看看神的遺物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反過來說,倘若在原著裡未曾出現的第四條神谕真的與穿越而來的他本人有關,那走不走這一遭恐怕也不歸自己說了算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鐘晖當即在腦内拍闆決定,他得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登船出海。
楊拙的思維與鐘晖大緻相似。這裡是繼神教總祭壇,是莽蒼人的地盤。就算他們明确表示不想去,聞人氏兄妹照樣拿得出一萬種措辭把兩人“請”上大船。與其引起不必要的懷疑,還不如保持警惕、随機應變。
正當楊拙權衡利弊時,他的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孟停雲在他身側,撇撇嘴說道:“發什麼呆呀,楊拙,快點走了。”
“大家都去挑衣服了,别愣着啊。”她說着,先一步走到門口,沖楊拙招了招手。
楊拙快步跟了上去。
總祭壇的每一處聖殿似乎都設有獨立的更衣間,莽蒼信徒非常注重儀容儀表的整潔幹淨,也十分擅長在簡單的色彩上設計繁複的花樣。司禮殿的禮儀官們大多是七竅玲珑的文藝工作者,善舞蹈、善詩文、善奏樂。但鐘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裁縫也屬于技多不壓身的一項。
“我們比對諸位貴客第一天來莽蒼時所換獵裝的尺寸,準備了不同樣式的禮服。”
歐陽蓮打開更衣間的門,介紹道。
近百台立體模特衣架出現在瀚海學院一衆人眼前,令人眼花缭亂。花樣繁多的禮裙和制服幾乎是清一色的黑白灰色搭配,偶有藍色、紫色的配飾點綴。
鐘晖打眼一看,還以為自己誤入了婚紗店。莽蒼人舞會時穿的禮服設計像極了婚紗和西裝,但比之更輕便和華麗。正當他的眼神在其中幾件相對低調的西裝上遊移,禮儀女官又微笑着開口。
“按照莽蒼的習俗,舞會着裝應由自己的舞伴定制。眼下條件所限,就請各位貴客為自己的舞伴挑選禮服吧。”
平心而論,給鐘晖挑衣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鐘大少爺面容俊秀,身量高挑,儀态端正,是天生的衣架子。方夢雅反而比他本人還為難,把他當成自動換裝人偶似的,試了一件又一件。不遠處戚霜降都提着裙邊踮着腳轉圈了,方夢雅身上還是便裝。
鐘晖攔住了方夢雅伸向下一件西裝的手,佯裝不耐煩道:“可以了吧,還要換嗎?本少爺累了。”
方夢雅縮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抱歉,鐘晖,我有點激動。”
她很喜歡做手工活,裁衣的手藝尤其出色。莽蒼禮服的款式在景國極為少見,鐘晖也是條件優越的模特,她忍不住就想多觀察觀察上身效果。
鐘晖上下打量了一下鏡中的自己:他正穿着的恰好是所有男士禮服中最低調簡潔的一套,純白的襯衣西服利落挺拔,隻在衣領處點綴了一枚精緻小巧的紫色菱形領針,在燈光下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芒。
這領針的材質鐘晖越看越眼熟,擡手一摸,圓潤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