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莽蒼總祭壇恢弘寬闊的宴會舞廳将窗外呼嘯的風雪隔絕。悠揚的交響樂聲緩緩流淌,鐘晖挽起方夢雅的手,精準地踩住開場舞的第一個節拍。
方夢雅最終選擇了一身露肩及地長裙,白淨的脖頸上綴了一根細亮精巧的金鍊。金鍊在穹頂吊燈的燈光下閃爍着微光,既符合景國人的審美又不顯得俗氣,在一衆素淨的白衣賓客中反而有種别具一格的美。
“孟停雲的眼光還不錯嘛,雖然不如本少爺,但也勉勉強強了。”鐘晖先是高高在上的評頭論足一番,随即壓低聲音,衷心誇獎道,“你今天很漂亮。”
這幾日相處下來,方夢雅多少也習慣了鐘晖說話隻能聽一半的别扭風格,笑道:“謝謝,鐘晖,你今天也很帥。”
鐘晖立刻像隻開了屏的花孔雀一般仰起脖頸,高傲地哼了一聲,說道:“本少爺每一天都很帥好不好。”
方夢雅忍俊不禁。
開場舞結束得很快,在樂團調試樂器更換樂譜準備暖場舞的間隙,鐘晖四處張望着尋找楊拙的身影。
他總覺得楊拙昨天的情緒不太高,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對勁,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問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聊了半天有關出海朝聖的正事。今天一早大家就聚在了一起,他更找不到機會詢問了,結果就拖到了現在。
宴會舞廳雖廣闊,但舞池中人影接踵,白茫茫輕飄飄的一片彙聚在一起。鐘晖的視野仿佛被雲霧籠罩,很難看得清楚。
還沒等他确認楊拙在哪,琴弦聲再次奏響,暖場舞開始了。雲霧們踏着輕快的步伐躍動起來,更是令鐘晖眼花缭亂。
“鐘晖?你在看什麼?”方夢雅跟着他的視線一起扭頭,什麼也沒看到。
“沒,沒什麼。”鐘晖回神應道。他本想着就算找不到黑發黑瞳的楊拙,找出赤發赤眸的孟停雲總該簡單一些。但在他的目力所及範圍之内,絲毫不見這兩人的身影。
鐘晖隻好收斂心神,專心于眼下的舞會。
慶典舞會的氣氛很是輕松惬意,徜徉在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大多都是莽蒼的年輕貴族,鐘晖和方夢雅這般少見的景國面孔在其中十分矚目。加上二人郎才女貌氣質登對,早已吸引了周遭不少好奇的目光。
“鐘晖,好像有很多人在看我們。”方夢雅輕聲道。她倒不是怯場,隻是被許多雙陌生的眼睛時不時地盯着,難免會感到些許緊張。
“讓他們看呗,看了又不會掉塊肉。”鐘晖滿不在乎地說。
他擡起手臂,方夢雅勾着他的指尖,踮起腳輕盈地轉了三圈。寬大柔軟的純白荷葉裙擺随之飄揚綻開,宛如海藍色地毯上一朵細膩靈動的浪花。
這是暖場舞的最後一個動作,在方夢雅足跟落地時,二人的周圍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有幾對年紀與他們相仿的莽蒼青年向他們露出善意的微笑。
第二支舞結束,音樂的節奏漸緩,年輕人們說笑着撤出舞池中央,回到四周宴席的社交區域裡去。接下來直到退場舞為止,都是來賓的自由活動時間。樂團會一直奏曲,喜愛跳舞的人随時可以帶舞伴返回舞池,而不擅長舞蹈者大可以在宴席中飲食歇息。
舞步一停,鐘晖便松開了方夢雅的手,正欲随意找個借口抽身離開,迎面卻忽然走來一對男女,擋住了他們去路。
男人灰發綠眸,面龐兇惡,身材高大,健壯的肌肉繃在一套蕾絲花邊的高領襯衣裡,顯得有些滑稽。女人則清秀柔和許多,金色長發梳成簡單的低馬尾辮,紫羅蘭色的眼眸盛着盈盈笑意。
“你好,景國的客人,很高興見到你們。”她率先邁出一步,向鐘晖和方夢雅友好地伸出手。
鐘晖心底咯噔了一聲,這個組合他光從面相上看很熟悉,但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天玄至尊》劇情内的人物出場了,也不知是吉兆還是兇兆。
他這一愣愣得不太客氣,方夢雅握住了女人的手,用莽蒼通用語說道:“你好,莽蒼的朋友,能與你們在莽蒼見面,是我們的幸運。”
女人并不在意鐘晖的短暫走神,依舊笑着對方夢雅說道:“你的莽蒼語說得和你的舞跳得一樣出色,如果不是你的黑色頭發,我一定以為你是我不認識的聖教修女。”
方夢雅禮貌地笑笑:“您過獎了。”
“我是尉遲如英,這是我的舞伴澹台儲義。”女人自我介紹道,她身側的高大男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鐘晖暗道:果然是他們!
尉遲如英和澹台儲義,在《天玄至尊》連載後期登場,分别出自天玄大陸十大世家中排行第二的“幽紋鲨”尉遲家和排行第八的“灰漿烏賊”澹台家,可謂是強強聯合的神雕俠侶。
這兩人看似是蜜裡調油的普通貴族小夫妻,實際上是直接隸屬于大主教手下的首席處刑官,在莽蒼境内擁有對不敬神者先斬後奏的特殊權力。他們兩人對莽蒼繼神教皆是忠心耿耿萬死不辭,一旦發現有任何威脅教廷安危的可能性,都會毫不猶豫地扼殺在搖籃中。
在書中,尉遲、澹台曾與魔尊楊拙有過一場惡戰,彼時楊拙憑借神器和時運險勝,足以見得兩人實力強橫。鐘晖心下略略推算,現在的年份應該是尉遲如英和澹台儲義剛剛晉升處刑官的時刻,兩人大約是二十四五歲左右,修為在七十級元聖的境界上。
打不過啊打不過!鐘晖肅然。
尉遲如英卻像是自來熟,已然和方夢雅相談甚歡,談話間自然地把他們領去了擺着各色冷餐的長餐桌前。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水壺,斟滿幾杯紫紅色的漿果果汁,舉杯笑道:“景國戲文裡有一句俗語,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感謝神賜的緣分。”
鐘晖和方夢雅沒有折她的面子,以水代酒舉杯示意。
“你們來莽蒼多久了?感覺怎麼樣?”尉遲如英放下高腳杯,仿佛鄰家大姐姐似的親切詢問。
“算上趕路的時間,已經快二十天了。這裡的人都很親切,雪景也很美,隻是氣溫比景國低許多。”方夢雅說。
尉遲如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沒錯,莽蒼是最美麗的土地,除了可惡的墓海天災秘境之外。”
“但是在總祭壇你們不必擔心,這裡有神的倒計時守護我們。”她補充道。
“神的倒計時?”方夢雅好奇地追問。
好樣的!成功把我想問但沒敢開口問的問題給問出來了!鐘晖默默地抿了一口果汁,在心底呐喊。
尉遲如英卻沒有立刻回答方夢雅的問題,反而轉向了鐘晖這邊,貌似無意地調侃道:“咦,烈鬓白獅家這一代最出色的繼承人怎麼是這麼恬靜的性格,我第一次見到比儲義話更少的人呢。”
鐘晖差點被果汁嗆死,拼命把咳嗽的欲望給憋了回去。
他當然跟恬靜沒有半毛錢關系。他一直不說話隻是因為把握不住維持人設和打探情報的界限,有點擔心會不會激怒這兩位默吾兮忠實擁護者,幹脆就先閉嘴了。
畢竟他現在才三十八級,元王的門檻都沒有跨過去,動起手來不是對手。沒點理由,他不太好意思用平常賤嗖嗖的腔調說話。
“或許他不懂莽蒼語。”一直閉口不言的澹台儲義終于發話,他故意說得很大聲,低沉的嗓音中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不屑。
嘿,理由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