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楊拙面無表情地命令道,冰冷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我們是人,不是魔。起來。”
男孩的額頭依然緊緊貼着地面,蜷成一團的瘦小身體止不住顫抖着。幼小的女孩似乎并不理解狀況,還在咯咯地笑。
“您,您是從,山上下來的。”
“山的對面,是暴食之主大人的領地。”
“人、人族是,不可能,不可能過來的。”
“您們一定是,是,暴食之主大人的使者。”
男孩咬緊牙關,結結巴巴地說。
實在是太倒黴了。他絕望地想。這座山明明已經荒廢許久了,周圍隻有堆屍骨的亂葬崗、垃圾場和他們這幾戶苟延殘喘的人家。況且,暴食之主和黃金夫人向來不合,很少有使者來往,更不必提翻山越嶺地前來拜訪。
然而,人族絕無可能全須全尾直立着走出暴食之主的地界。那兩名魔族,外形與人族無異,必定是地位尊貴的高等魔族。高等魔族的心思,豈是他一個十一歲的小孩能揣測的。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高等魔族嗜血殘暴的本質。
他又砰砰磕了幾個響頭,哀求道:“魔主大人,求您放了我妹妹,她太小了,沒有肉,不好吃的。”
“我有肉,我是香香的。”女孩奶聲奶氣地反駁。
要不是時機場合實在不對,鐘晖差點都要被逗笑了。他給楊拙使了個眼色,随手披了一件外衣,朝着對岸走去。
待他邁步上岸時,男孩已經瑟瑟發抖地抱住了女孩,盛滿淚水的烏黑眼眸明晃晃地寫着恐懼。
“你們别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們,”鐘晖蹲下身與男孩平視,柔聲道,“我們是人族元師,不小心在山上迷路了很多天。”
“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隻想找個地方休息,所以需要你的幫助。”
“你覺醒元靈了嗎?如果你有元力,應該能感受到,我身上沒有魔氣,對吧。”
鐘晖沖男孩笑了笑,耐心地勸說。隻要覺醒過元靈,即使隻有一級元士的修為,人族也能感應到魔族特有的魔氣。除了楊拙這個人魔混血的特例之外,所有魔族都是無法隐藏魔氣的。
男孩猶豫了一下,閉上眼用力抽了抽鼻尖。
這個溫柔的大哥哥身上果真沒有魔族那股令人作嘔的臭味!
他是人族!
妹妹和他都活下來了!
男孩繃緊的神經瞬間松弛,在劫後餘生的欣喜和後怕中,情難自禁地嚎啕大哭起來。女孩一直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哥哥為什麼哭,隻好用肉乎乎的小手捧着哥哥的臉,咿咿呀呀地安慰。
楊拙此時也穿戴整齊上了岸,方才他們換下的舊衣裳被他謹慎地收了起來,不留一絲痕迹。他低頭,冷漠地剜了一眼哭哭啼啼的男孩和傻兮兮的女孩,心中隻覺得煩躁。
鐘晖倒是不着急,一邊無奈地笑,一邊給哭花了臉的男孩遞手帕,問道:“你家大人在哪裡?能不能帶我們去見他們?我們真的隻是想休息一下,會付報酬的。”
男孩攥着手帕,哭得直打嗝。聽聞此言,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牽住妹妹的手,哽咽道:“那,那你們跟着我吧。”
他連自己帶來的小水桶都沒拿,便急匆匆地撥開樹枝,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鐘晖整理好衣服,和楊拙一起跟上了男孩的步伐。
這是一條被人力硬生生踩出來的荒蕪小徑,雜亂無章地鋪了幾塊石闆,男孩顯然很熟悉這條路,走得很快。
時隔多日見到了活人,雖然隻是兩個小豆丁,在這危機四伏的郄地,鐘晖也難得感到了放松。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他用一種幼兒園老師的親切語氣問那男孩。
男孩已經止住了哭泣,回頭看了他一眼,答道:“我叫童朗,兒童的童,晴朗的朗。”
童這個姓很少見,鐘晖一下子就記住了,追問道:“那你妹妹呢?”
“她叫童雨,下雨的雨。”男孩說。
“哥哥是晴天,妹妹是雨天,我知道了。”鐘晖笑道。
他很快便從童朗口中得知了更多關于他們兄妹倆和這附近村莊的信息。童朗十一歲,童雨五歲。童朗出生在景國某個貧窮小郡,在他一歲多的時候,家鄉爆發了饑荒。為了逃難,他們全村人一路西遷,在路上遭遇了魔族流寇,被劫持到了郄地。
鐘晖萬萬沒想到,流落到郄地了還能遇上景國老鄉。
一開始童家三口人被送到了大蛇音琉的領地,但音琉嫌棄一家人其貌不揚,不夠賞心悅目,把他們打發給了黃金夫人煙鈴。結果在押送俘虜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他們一整車的奴隸都趁機逃跑了。幾經輾轉,最終在這一處三不管地帶落了腳,慢慢也發展成了小村莊。